第9章 选择
次日中午十二时，联邦派来的飞行器停在了纳图拉尔庄园门口。
艾薇塔本打算悄悄带着莱恩斯离开，没想到碰上了回来的丽兹，艾薇塔特意给她放了假，让她去市中心好好放松一天。
“我一直觉得心里不安。”丽兹看着那些面沉如水的警卫，神色惊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不要担心。”艾薇塔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我只是要去参加一场舞会，明天就回来。”
面对这些全副武装的警卫，艾薇塔没法多说什么，这些人是星系联邦的狗，他们手段狠辣，并且喜欢滥伤无辜，毫无情面可讲。
“那你也该提前告诉我……你就这样去吗？”丽兹放下心，看着有些憔悴的艾薇塔又絮叨起来。
昨夜的经历一开始称得上旖旎，但结束时却足够扫兴，艾薇塔没睡好，此时面色苍白，眼下发青，而且她未作掩饰，脸上一点妆都没有，她实在没有心情。
“艾薇塔·贝恩，请立即跟我们离开。”有人催促。
“我明天回来想吃你做的小牛排，要全熟的。”艾薇塔低声说。
“只有你喜欢全熟的。”丽兹看看说话的警卫，抿了抿嘴，“我会做好等你回来的。”
艾薇塔转身朝着那架飞行器大步而去，她身后是满怀关切的丽兹，她让艾薇塔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时间她的心里涌出无限勇气，多到满溢出来。
她觉得自己不再害怕乘坐飞行器了。
艾薇塔和莱恩斯被飞行器带到航空站，又登上一艘指定的航天器，舱室中已经有人，是四个和艾薇塔同一天生日的少女。
凯茜也是里尔国人，和艾薇塔一样带了舞伴，另外的桃瑞丝、基蒂还有波琳则是其他几个国家赶来的，都是独自一人。
她们四人和艾薇塔一样，拥有令人心醉的美貌。
这证实了艾薇塔的猜测：所谓的抽签不过是人为筛选的结果，那些所谓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委屈自己，他们要最好的、最鲜嫩的。
“请柬没说可以带舞伴，不过我也没有男友可以带。”波琳是个很热情的女孩，她兴致很高，“我和奶奶相依为命，联邦给了我们家一大笔钱！”
她和基蒂还有桃瑞丝都觉得能被挑选去舞会是件大好事，彼此激动地谈论着可能会出现的壮观场景。
凯茜和艾薇塔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加入那三人的谈话。
有些消息只会在少部分人中传递，大部分人都是听着谎言生存，听得多了也就当作了真理。
她的目光落到身旁的莱恩斯身上，莱恩斯接收到她的视线，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
他们所在的这间舱室没有窗，因此无法判断他们是在原地还是已经出发，他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好或期待或紧张地等待。
三小时后，有人通知他们前往另一个舱室，准备落地。
这间舱室有几扇舷窗，艾薇塔注意到他们正飞向一片绿洲，它的四周是没有尽头的荒漠，从这里看过去，绿洲显得很渺小，但他们落地时，景色已经完全不同。
一座巍峨宽广的三层白色宫殿矗立在路尽头，宫殿正前方有一个完美的圆形人工湖，直径与建筑同宽，周围是连绵不绝的草地和丘陵。
艾薇塔朝人工湖看去，湖面上黑白天鹅仰颈而游，显得静谧美好，周围的空气温暖舒适，飘着阵阵甜香。
真会享受，她想。
有人领他们进入宫殿，过程如此轻松，检查也是草草结束，敷衍程度令艾薇塔咂舌。
那她之前的担忧和害怕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些联邦的走狗竟也尸位素餐？说不定这些人也厌烦了助纣为虐的工作？
侍者将他们领到一个巨大的房间，让他们在此等候。
房间靠右的一面墙全部镶嵌着镜子，反射着墙壁和天花板的灯光，把整个房间映得明亮到刺目。
房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沙发，但没有人坐下，他们沉默地等着，很快几个打扮浮夸的男女拎着皮箱走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侍者，推来几衣架的礼服。
造型师和化妆师们互相高声谈笑，肆无忌惮地对着艾薇塔他们的身体进行评价，为他们设计妆造、搭配服装。
艾薇塔去隔间换上礼服，被审视一番又回去更换另一件，心中渐渐放松下来，面对造型师的言语挑剔也能以玩笑回应。
总算确定好礼服时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房间里没有可以查看时间的装置，但中间有人送过茶点让他们垫垫肚子，艾薇塔推测当时的时间大约在晚上七点左右。
化妆师开始给他们上妆，艾薇塔只差唇部没有修饰，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一群警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那人穿着联邦军官的制服，身影被几个警卫笼在其间，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警卫们在门口依次排开，将那军官让出来，艾薇塔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过去每一次艾薇塔照镜子时，总会产生些微疑惑，她的脸和父亲的照片毫无相似之处，而母亲那边，除了鼻子，她的脸和母亲也找不到更多共同点。
尤其是她那对深绿色的眼珠，从父亲的家族中找不出一对与之相似的眼睛，也难怪祖母会不喜欢她。
艾薇塔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他有着和自己弧度相同的下颌和嘴唇，还有那对如出一辙的深绿眼睛。
只不过男人的那对绿眼睛里没有惊慌和怀疑，只是充满兴味的打量她。
“居然真有这种巧事。”那男人走到她面前，慢慢露出一个笑来，“我是利奥波德上将，你比照片上更像我。”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也变得几近耳语：“你母亲当年也参加过舞会，我记得她还带了她新婚的丈夫来……啧，那天我玩得很爽。”
艾薇塔看着这个可能是她父亲的男人，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空落落的，她渴望了那么多年的父亲，竟是这样一个畜生。
不是所有真相都需要放到阳光下，艾薇塔想，她是什么人只取决于她的选择。
“我的父亲是纳图拉尔庄园的贝恩先生。”艾薇塔说，她挺直脊背与他对视。
他们之前的几句对话声音并不大，在远处的几人只能看到他们嘴唇开阖，但此时艾薇塔故意提高音量说出这句话，好像是在撇清什么。
“好啊。”沉默片刻，利奥波德上将重新开口，他也提高了音量，“很好。”
利奥波德上将说完就不再看她，他深绿的眼珠左右观察一圈，目光最后停在了凯茜身上。
“这次并没有通知你们带舞伴。”利奥波德上将对凯茜说。
暗中流传的信息都曾提到有人携带舞伴，没人想过舞会请柬的内容居然会有不同，凯茜也没想过，她上完全妆的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
“巴斯德小姐，他是你什么人？”利奥波德上将突然道。
他指着凯茜身旁的男人，眼睛却盯着凯茜，视线描摹着凯茜慌张的神色，深绿色的瞳仁里有着隐隐的兴奋。
凯茜·巴斯德身子一软，歪倒在她的舞伴身上，哆嗦了半天才嗫嚅道：“柯、柯本先生是我的未婚夫。”
“哦，是吗？”利奥波德上将眼中的兴奋更加浓烈，“那你不介意在这里被他干吧。”
凯茜面露震惊，抬头看他时双眼已经落下泪来：“长官？”
对方走过去欠身替凯茜擦拭泪水：“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感情是不是真到了可以结婚的程度？”
他的动作可以说得上轻柔，但凯茜被他吓得瘫倒在他脚边，她旁边的柯本也失去了镇定，抖如筛糠。
利奥波德上将站直身子，朝身后挥了一下手，他身后立即走出四个人，分别制住凯茜和其未婚夫，并开始撕扯他们的衣服。
造型师们站在边上，背靠着墙，眼皮微垂，视线平视前方，像是对此场景习以为常。
基蒂、波琳等三个人原本开开心心地在试衣服，现在都神色惊恐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情，波琳最天真单纯，此时已经被吓得泪流不止。
凯茜拼命挣扎，但她的力气哪里能阻拦得了两个强壮的士兵，很快她就被扒得只剩内衣，被随意地丢在地上，柯本也是相同遭遇。
艾薇塔的目光从那些警卫身上掠过，他们荷枪实弹，面对的却是一群手无寸铁的人。
艾薇塔突然明白过来，落地前更换舱室大概是故意为之，目的是将这颗星球荒芜的真实面貌展现给他们，旨在向他们传达一个信息：你可以反抗，但结果只有两个，一是你在这片绿洲中徘徊不前，那么你早晚会被抓住；二是你选择离开绿洲，最后死在那片无尽荒漠中。
这里是上位者的围猎场，却是他们的处刑室。
凯茜无声的流泪开始变成忍不住的小声啜泣，艾薇塔双手攥成拳，控制不住地向前迈了一步，她的愤怒几乎满溢出来。
利奥波德上将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
“差点忘记你还在这儿，贝恩小姐。”他走近几步，看着艾薇塔，又朝莱恩斯偏偏脑袋，“你和这位又是什么关系？”
艾薇塔尽量不让愤怒从眼中泄露，声音也维持着冷静，她放弃了原先计划好的说辞，重新编造了谎言，她知道莱恩斯会配合她的。
“埃文是我的临时舞伴。”
“临时舞伴？”他语气带笑，但脸色冷肃，“你不是要和这位希尔先生订婚吗？”
“那只是谣言。”艾薇塔冷静下来，大脑飞速思考，“我说要和他订婚只是哄哄他。”
利奥波德上将勾起一边嘴角，他僵硬的笑让他的脸显得十分诡异，他没有继续说话，只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
艾薇塔垂下眼睛，视线从利奥波德上将的膝间看去，凯茜正伏在他身后的地板上抽泣，她蜷曲身子，试图用长发将自己的身体遮掩住。
“把衣服脱了。”利奥波德上将说。
房间里原本就亮到令人不适的光线立刻变得灼热起来，艾薇塔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她开始怀疑一切的真实性。
艾薇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因为她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女儿，他就要这样惩罚她？
“把衣服脱了。”他重复道。
他想折磨她，他看出她的倔强，也明白叫她主动受辱会比强制更能让她难堪。
艾薇塔迟疑的时间太久，利奥波德上将转过身，抬脚在凯茜的臀上碾踩，他的军靴鞋底坚硬，凹凸的棱深深嵌入脚下少女娇嫩的肌肤，抬起时留下一个个沾着灰尘的红色印记。
“你，过来舔干净。”他指指柯本。
柯本犹豫了两秒，弯下膝盖罩住了凯茜，他手臂撑在她腰侧，没有触碰到她，身子压低将她裸露的大半身体都遮掩起来。
“抓着她的屁股舔。”利奥波德上将发出指令。
柯本的背脊僵硬了一瞬，他身下的少女瑟缩着将脸埋在地毯上，喉间发出微弱的哀鸣。
利奥波德上将伸出手，有人将一柄出鞘的骑兵刀递到他手上，单侧开刃的刀锋划过一道冷冽的光。
“等一下！”艾薇塔喊道。
利奥波德上将仿佛没听见，手上动作未有停滞。
银光一闪，柯本的背脊上出现一条血痕，出刀之人没有收敛力气，但刀身长度有所限制，因此伤口并不算深，不过还是有汩汩鲜血从中流出。
基蒂发出一声惊恐而短促的尖叫，但很快她就将自己的嘴巴捂上了。
“不，上将，我、我脱！”艾薇塔再次努力。
“不急，等会就轮到你。”利奥波德上将将长刀提起，朝艾薇塔的方向虚刺一下。
他回头继续盯着柯本的后背，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
柯本没有动。
，印面足以覆盖她整片胸口，那人将艾薇塔胸前的皮肤消毒，然后将印章压在了艾薇塔的前胸上。
一阵轻微的刺痛从胸前传来，并且随着印章的停留变得越来越明显，在她忍受不住即将叫出声时，印章被取走了。
她低头去看，胸口被刺上了红色的微微凸起的文身，形状是一个撅着臀部四肢着地的裸女，臀部上方还有一条狗尾，尾巴弯曲着向上翘起，尾巴尖刚好镶嵌在她锁骨下方。
“别担心，这是一次性的。”红发女人将她的衣领松开，安慰道，“洗过几次就看不到了。”
“谢谢。”艾薇塔低声说。
凯茜也被烙上了同样的印记，但她的那条舞会裙是束领的，只露出两边肩膀和手臂，刚好将她脖子和前胸全部遮住，因此看不出什么。
艾薇塔再次低头，看到那条狗尾巴从她抚平的领口露了出来。
“你还好吗？”凯茜走到了艾薇塔身边，小心翼翼地向她搭话。
柯本的伤眨眼就被治好，连疤痕都没留下，凯茜也已经重新穿好衣服，她的情绪镇定许多，她知道艾薇塔尝试过阻止利奥波德上将，虽然没有成效，但她仍然心存感激。
不过艾薇塔没有回答，她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她在脑海中回顾着下了飞行器之后发生的一切，这中间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变化？
好像自从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她和莱恩斯就再没有过交流，不论是言语还是目光，难道是埃文的身体出故障了？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莱恩斯怎么会那么反常？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艾薇塔突然惊醒，猛地站起身。
“怎么了？”艾薇塔突然的起身吓了凯茜一大跳。
房门紧闭，化妆师们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受邀参加舞会的几位少女，还有凯茜的舞伴柯本。
柯本站在门边，面朝紧闭的大门，像个守卫。
“你知道现在的时间吗？”艾薇塔问凯茜。
“应该快开始了。”凯茜想了想，“之前有人来更换茶水，我听到他们在谈论时间，当时是九点半。”
舞会十点开始，也就是说最多还有半小时。
窗外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从这里向外看，看不到圆形人工湖，他们应该是在宫殿的侧面或背面。
犬主他真的会把莱恩斯带去舞会吗，莱恩斯躯体的故障解决了吗，犬主会不会折磨他、拆卸他？
艾薇塔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七岁之前，艾薇塔时常感到孤独。
那时的她也许还不明白什么叫孤独，但她总是一个人被关在家里，母亲独自带着她在城里生活，为了生计日日在外忙碌。
她那时也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只是知道父亲是因为死亡才不能来陪她玩耍、教她读书。
她七岁时向母亲央求一个礼物，她本希望能得到一只小狗或小猫。
但最后母亲为她订购了一个智能警报系统，母亲说这是为她找的虚拟玩伴。
这种线上警报系统的价格非常低廉，而且不仅不像宠物那样需要悉心照料，还能替父母看护教导孩子，随时向父母提供家中各处的安全状况。
艾薇塔自此有了她第一个朋友，不过这个朋友看不见摸不着。
那时它还不叫莱恩斯，而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和字母代称，艾薇塔用一本童书里的姓氏给他命名，让它从一串代号变成了莱恩斯先生。
最初莱恩斯做的事情和警报系统并无太大关系，艾薇塔只将它当做一个全知全能的电子玩伴。
尽管如此，她对莱恩斯展露的自己还是比对母亲展露的更多，她在莱恩斯面前没有秘密。
莱恩斯说她对他有渴求父爱的感情投射，她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她那么小，又那么孤独，对着博学温柔的莱恩斯，她很难不产生一种对方像个父亲的错觉。
但是后来母亲意外离世，她被现实当头棒喝，再也无法沉溺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她不是一个有母亲和虚拟父亲的小孩，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已去世。
那是一段漫长而艰涩的回忆，在艾薇塔终于振作起来时，她发现除了偶尔探望的朋友，只有莱恩斯一直没日没夜地陪伴她、劝慰她、鼓励她。
她并不是有意去比较，也不是想苛责朋友的关心太少，她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从不否认这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重要。
只是她终于发现，原来只有莱恩斯可以“全身心”地支持她，给她提供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对倾注了自己全部情绪和回忆的事物产生感情，好像再正常不过了，尤其对方还能予以回应。
即使那只是由设定好的程序驱动的回应，但对艾薇塔来说，已经足够珍贵。
她对莱恩斯的孺慕之情转变成了男女之情。
这是她第一次对莱恩斯保守秘密，一个独属于艾薇塔的秘密。
秘密滋生渴望，她开始希望莱恩斯能够真正地陪伴她。
她想办法去接触星际掮客，因为她构想了一张精致的面容、一具健壮的身体，她想要一个完美到足够配得上莱恩斯的躯壳。
莱恩斯很配合她，对自己未来的躯体也提供了一些想法，比如它并不介意在脸上多出几粒小雀斑，也很乐意拥有一双金棕色的眼眸……诸如此类满足艾薇塔审美的小要求。
它也很期待能从人类的角度观察世界，也想真正用双手替艾薇塔做每顿餐点，而不是将菜谱传输给家务机器人……
只是在看到主人为了尽快给它弄到一副躯壳到处奔波劳累时，它对于拥有实体这件事就不那么热衷了，他对艾薇塔进行了理智的劝阻。
不过那时艾薇塔已经听说了那种私人舞会的内幕，这让她要求定制一个性爱机器人的行为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释。
当然，这是艾薇塔以为的合理，在莱恩斯看来，更加合理可靠的办法是去找到一个真实的爱人。
艾薇塔发觉自己没有勇气向莱恩斯承认自己的心意，她，一个人类，竟然喜欢上了一个人工智能，这不仅有悖常理还相当愚蠢。
因为她的心意永远不会得到回应，即使有，也只是一个听话的程序对于主人的谄媚迎合。
所以她不说，不询问，也就不会痛苦。
莱恩斯跟着犬主离开，说明那具身体很可能已经不是莱恩斯在操控，那么，那么，那具身体可能遭受的对待也不会由莱恩斯来承受。
没事的，反正那也不过是具花钱就能买到的躯壳，她还可以再为莱恩斯准备一具更好的。
艾薇塔自我催眠着，她唾弃自己的胆小懦弱，但也明白当时即使冲上去抗争也不会有不同的结果，两种情绪互相挤压，让她整个人时而愤怒时而低落。
她的右手一暖，是凯茜握住了她的手。
“你很担心希尔先生。”凯茜说。
迟疑片刻，艾薇塔点点头，她没必要对凯茜掩饰，对利奥波德上将撒的那些谎到底骗得了在场的多少人，艾薇塔无力去猜。
至少利奥波德上将和凯茜似乎都不相信。
“所以你们真的是一对？”凯茜露出一点笑来，“真好。”
“那你们呢？”艾薇塔看了看门边站着的柯本，好奇道。
“其实……”凯茜左右看看，凑到艾薇塔耳边低语，“柯本是我父亲的贴身男佣，他是被我父亲拜托来陪我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凯茜想到刚刚的处境，她布满灰尘和红印的臀瓣曾被柯本用舌头一寸寸舔过，而这些全都被艾薇塔和其他人看到了。
她的脸“唰”地红了，简直能看到她的头顶在冒出蒸汽。
“我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艾薇塔诚恳地说，“也许你会觉得我的安慰过于苍白，但我认为你没有错，也无需为此感到羞愧。”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他们被通知前往宴会大厅。
艾薇转过身想要离开，但凯茜拉住了她的手，她大声说：“明天这一切都会过去。”
她既是在回答艾薇塔，也是在宽慰艾薇塔，同时也在宽慰自己和柯本，还有其他可能受辱的人：他们不应该为了无端遭受的侮辱而感到痛苦，该感到痛苦的是施暴者，而不是受害者。
艾薇塔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心中蓦地一软，意外自己在这里竟也可以交到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
她将凯茜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然后松开彼此，迈步跟上了前往宴会厅的队伍。
化妆间里发生的一切给这几个少女带来了深刻的印象，她们已经做好迎接更加骇人场景的准备。
然而舞会大厅看上去平静祥和，不，应该说是华丽盛大，就像基蒂波琳她们曾预测的那样，处处金碧辉煌、奢华精致。
大厅右侧一支舞会交响乐团已经落座，大厅各处也散布着候场宾客，宾客大多是男性，也有少量女性，部分人和犬主一样带了面具，但也有人像利奥波德上将一样无所谓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那些人艾薇塔基本都不认识，或者说认不出。
除了那些宾客，剩下的就是来自二十一颗人类常住星球上的经过精心挑选的少女，共计一百零五人，也包括艾薇塔自己，她们都于今天凌晨迈入了十八岁，每一位的长相和身形都无可挑剔。
大厅里没有区域划分，因此少女们被随机分散到各处，她们三三两两挤作一团，彼此隔着一段距离互相打量。
不时有宾客走到她们身边搭讪交谈，这些上位者都表现得举止大方且风趣健谈，似乎利奥波德和犬主那样的人只是少数。
艾薇塔一眼扫去，注意到那些少女周身大都萦绕着正面情绪，或兴奋或开心或惊喜，除了她和她的几个同伴。
所以是我们的运气太差吗？艾薇塔没法不去这样想。
看似欢乐的景象无法麻痹艾薇塔，她走到靠边的长桌旁坐下，隔着桌上的巨大花束观察大门的方向，她在等莱恩斯。
她并没有等太久，大门很快被打开，有人开始宣读剩下的贵宾姓名，那些名字有很多是和“犬主”一样的化名，并且不乏有人带着面具出场。
一个人换身装扮或许可以迷惑他人，让人一时难以辨认，但有的身体特征是无法掩饰的。
比如最后进场的那位，尽管他使用了化名也戴了面具，但他微微跛脚的身形让艾薇塔很难不注意他并认出他，那个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政治演讲客，联邦星系最不受欢迎的一任财政大臣。
但是直到宣读完毕，犬主也没有出现，艾薇塔展颈张望，注意到利奥波德上将也没有出现。
他们去哪了？利奥波德上将不来对她来说倒是好事，但莱恩斯还在犬主那里，他怎么可以不到场？
财政大臣入场之后舞会就开始了，由两个戴面具的贵宾跳开场华尔兹，之后厅内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为了合群，凯茜和柯本已经混入人群开始跳舞，基蒂三人也很快被人邀请走，只有艾薇塔板着脸一个人坐在桌边焦急等待，偶尔有不开眼的人前来邀请也会被她拒绝。
既然这些宾客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那就不要怪她彬彬有礼的拒绝了，有本事就撕破脸强迫她，还好这种情况没有出现。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艾薇塔的心越来越往下沉，犬主和莱恩斯仍然没有出现。
“贝恩小姐，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有人将手伸到艾薇塔面前。
这个男人没有戴面具，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也很俊秀，金发碧眼，个子高挑而健壮，他打断艾薇塔的沉思，向她露出一个微笑：“我是兰迪，现在住在基塔星里尔国。”
艾薇塔入场时根据少女的人数对现场总人数进行过推算，其他宾客加上她们至少也有三百人，她不信能巧到被来自同一个星球同一个国家的人碰上，除非这不是巧合。
“我们见过？”艾薇塔仔细打量兰迪，她并不记得这张脸。
兰迪见艾薇塔没有将手给他，也没有继续坚持，而是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贝恩小姐对我有印象？”
“你确实有点面熟。”艾薇塔信口胡诌。
“真的吗？”兰迪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惊喜的笑，“我们之前在伊甸园空间站的酒吧一起喝过酒。”
“啊……”艾薇塔假装回想，实际上她毫无印象，这几年她去过的酒吧无法计数，更别提在酒吧里见过一次的人了，“原来是你。”
“我本来想邀请你参加我家里的聚会。”兰迪皱起眉，做了个鬼脸，“但你那天在酒吧给我留的联系方式好像有问题。”
“可是你现在找到了我……是你把我邀请到这里来的？”艾薇塔捏紧了手指，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我向酒吧要了监控，然后我叔叔帮我找到了你。”兰迪爽快地承认，“也是我叔叔替我邀请的你，他建议我们来舞会上玩玩。”
艾薇塔心脏突突跳着，不安再次袭上心头：“你之前没来过吗？”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舞会！”兰迪小声说，“这个星球有点太过荒凉了，你觉得呢？”
“你叔叔是谁？”艾薇塔没有搭理他的问题，“他也在场吗？”
兰迪的笑容微微闪动了一下，变得有点尴尬：“对不起，我叔叔让我先不要透露他的身份，不过他晚点会来，他好像在准备一个表演。”
此时前一支舞曲已经结束，基蒂跳完上一支舞，和邀请她的舞伴走回来休息，他们在不远处落座。
兰迪朝乐团那边看了一眼，再次邀请艾薇塔：“贝恩小姐，下一支卡德里尔舞我能邀请你一起吗？”
艾薇塔看着他那张天真烂漫的俊脸，却只想在那上面印上一个巴掌印。
“对不起，我只会跳华尔兹。”艾薇塔再次撒谎。
“没关系，下一支圆舞曲时我邀请你，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兰迪虽然有些失望，但仍然显得很有耐心。
很快，轻快悠扬的卡德里尔舞曲响起，基蒂再次被她的舞伴拉走，两人消失在人群里。
“你叔叔为什么要在今天邀请我？”艾薇塔说。
她非常生硬地转变了话题，但兰迪的表情仍然很温和：“哦，那是因为我叔叔今天会来，他说他并不常来这里。”
艾薇塔一个字也不信。
“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吗？”艾薇塔看着兰迪。
“这是真的吗，我不知道这件事。”兰迪瞪大眼睛，“祝你生日快乐，真抱歉，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正常人面对别人的道歉，下意识的反应是说没关系。
“是啊，本来我可以和朋友好好放松一天。”艾薇塔靠向椅背，看着他的眼睛，“但你叔叔的邀请不容拒绝，我被迫来到了这里。”
兰迪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她、想讨好她。
“对、对不起，贝恩小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兰迪结巴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能带我出去吗？”艾薇塔说，“去外面透透气。”
艾薇塔的要求并不逾矩，兰迪欣然同意。
“好，我带你出去逛逛，我记得楼顶有个挺大的花园。”
“呼，这里确实舒服多了，里面人太挤，香味又复杂，让人头晕。”兰迪说。
他和艾薇塔漫步在顶层花园里，四周点缀着昏暗的灯光，很容易产生暧昧的氛围，兰迪突然觉得出来走走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能比酒吧夜店还复杂？”艾薇塔挽着他的手臂和他并排，她用眼角看了看身后，“你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在兰迪取出一个手牌做凭证之后，艾薇塔知道自己没想错，只有宾客们才能够自如出入，而她们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进出需要得到主人的同意。
因为有兰迪的存在，他俩的散步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打扰和“陪同”，这个时间其他人还在跳舞，因此花园里也空荡荡的。
比人高出一头的灌木在花园中四散排列，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艾薇塔也没有看到隐藏的监控。
“贝恩小姐，你误会我了，”兰迪笑起来，“遇到你的那次其实是我第一次去酒吧，还是被朋友拉去的，他生日我没法拒绝他。”
“你没必要向我解释，”艾薇塔小声说，语气古怪，“我没有立场指责你，我自己就常常出入这些场合。”
兰迪的步子一顿，差点趔趄：“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场所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知道你去那里只是因为太过孤独，毕竟你的家人都……”
果然，兰迪将她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调查过了，说不定还曾派人跟踪她，他会不会知道了她购买性爱机器人的事？
难道兰迪的叔叔是犬主？那就可以解释得通了，他目的明确地来到她们的房间，带走了莱恩斯。
“没错，我确实常常感到孤独，我以为我和你成了朋友，可你一直没有联系我……”艾薇塔用埋怨的语气幽幽道。
她故意忽略自己给了他虚假联系方式的事实。
他们俩走过一个拐角，前面有一片低矮的花丛，中间簇拥着几盏地灯，花丛对面有条带扶手的长椅。
兰迪被艾薇塔近乎撒娇的话给哄得晕头转向，因此当艾薇塔建议他们坐下休息时，他一点也没怀疑。
明明他俩在大厅里坐了半天，错过了好几首曲子，怎么可能刚走几步就又累了？
兰迪才没想这么多，他巴不得能和艾薇塔坐上同一张椅子，如果能再说些亲昵的话、做上几个亲密的动作那就更好了。
他请艾薇塔坐下，然后贴着她在旁边落座，对面花丛里的地灯漫射出昏黄的光线，映衬得身边少女的脸更加柔美，而且她还面带羞涩，简直令他疯狂。
“艾薇塔……”兰迪特意歪着坐，这样能更加仔细地看着艾薇塔，“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身旁的少女继续羞涩地点点头。
“你好美，艾薇塔。”兰迪呼吸困难般喘着气，“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
艾薇塔一下子站起来，似乎被冒犯到了，她向旁边走了几步，兰迪想起身，艾薇塔轻声制止他：“你、你别过来。”
背光使艾薇塔的脸隐在黑暗中，兰迪无法通过她的表情判断她现在是否生气，但她听上去有点害怕。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兰迪垂头丧气地说，“但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我找你找得快疯了……”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艾薇塔突然从侧后方搂住了他，他能感觉到她纤细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脖子，那样亲密，一阵狂喜涌上心头，那种窒息的感觉是狂喜造成的吗……
艾薇塔默数到五，然后松开了对兰迪颈动脉的禁锢，她从他胸前的口袋里取出手牌，然后撤开身子转身就走。
她听到了兰迪昏厥的身体摔在地上发出的轻响，但她没有回头。
是你欠我的，你不应该调查我，更不应该利用关系胁迫我来这里。
兰迪的手牌很好用，至少能让艾薇塔在各处的走廊中一路畅通无阻，她还记得犬主带着莱恩斯离开的方向，她顺着那条路一路走到底，走到一个岔路口。
继续向前还是拐弯，艾薇塔的后背开始冒汗，这两条路都很安静。
向前的那条走廊左侧有窗，尽头是楼梯。
她咽了口唾沫，拐进了右边的那条走廊，接着拐了几个弯，走进一个无窗、灯光昏暗的走廊，走廊尽头有道门。
她走上前，平稳呼吸，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没有人应门。
“咔——”
门锁被人破坏过，艾薇塔稍微用力门就被打开了。
门内是个非常黑暗的房间，似乎没有窗户，她借着走廊的灯光打量房间内部，她好像站在一个影院或礼堂的最后，面前逐级往下排列着整整齐齐的软椅，再远些就看不到了。
艾薇塔走进去将门带上，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她回身摸墙寻找电灯开关，但是摸了个空，墙上空荡荡的，只有墙纸和浮雕的墙饰，没办法，她只能转身面朝黑暗。
很快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房间尽头在可能是舞台的左下方有一个很小的门洞，后面有相当暗淡的微光。
她开始顺着阶梯一点点往那里挪动，这个房间非常大，她偶尔碰撞出的声响造成了传得很远的回声，这让她心脏狂跳起来。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走到了门洞附近，她侧耳细听，那里面好像也没有人，于是她蹭到门边，探头去看。
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闪出来，揽着她的腰将她拖回黑暗里，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具身体上的淡淡茶香让她意识到是莱恩斯，或者说是莱恩斯的那具身体。
她挣扎了一下，对方立刻松开了一点，但仍然环着她的腰。
“别怕，是我。”是真的莱恩斯，但他的声音显得有点奇怪，音节中不时闪过一点机械声。
“你的声音怎么了？”艾薇塔摸向他的喉结，“出什么问题了？”
“从进入这幢建筑开始，我的系统就不断遭到攻击，在利奥波德上将出现之后我彻底被屏蔽。”莱恩斯语速很快地说，“艾薇塔，这里不安全。”
“什么？”艾薇塔无法理解。
“我失去控制之后仍能看到外界发生的事情……”莱恩斯顿住了，然后又继续说话，“我只能清醒一小会儿，我仍在不断遭受攻击。”
“这具身体跟着犬主离开之后被关进这后面的道具室，但它很快跑了出去，它对这里相当熟悉，我看到它找到利奥波德上将，并将他麻醉捆绑带回了这里，塞进其中一个底座……在整个过程中，这具身体还不断向外发射开始倒数的指令，因此我怀疑这幢建筑里安装了炸弹，并且可能不止一个！”
莱恩斯一口气说完，又卡顿了几秒，他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它显得奇怪：“艾薇塔，快走，你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艾薇塔被这一番话惊得呆住，等听到莱恩斯叫她离开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你呢？”
“你忘了，我只是一个程序，你不用担心我。”莱恩斯说，“我快要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了……你要小心。”
“好，那你现在就脱离吧，”艾薇塔立刻道，“你先回家，我之后会给你弄一个更好的身体！”
“放心，你的警报系统会在家里等你。”莱恩斯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艾薇塔再也忍不住，她伸出胳膊揽住莱恩斯的脖子，踮脚亲吻他的嘴唇。
身前的男人似乎又卡顿了，但他很快回应起她，手臂将她紧紧搂住，柔软的、带着淡淡茶香的舌尖钻入了她的口腔。
醉生梦死的人们在远处的宴会厅中跳舞，艾薇塔也在这个黑暗的礼堂中与莱恩斯的嘴唇共舞，两人亲得难舍难分。
突然，艾薇塔感觉对面嘴唇中的茶香味和甜味慢慢变淡，最后彻底消失，搂紧她的双臂也放松开来。
“你是谁？”她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挣脱了身前的怀抱。
“啧啧啧，大难当前，你们居然只顾卿卿我我。”陌生人用莱恩斯的身体打趣她，声音里充满戏谑，“你疯了，你的ai宠物也疯了。”
“他不是宠物。”艾薇塔沉下脸，“你想把这里炸毁，你才是真的疯了。”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对方笑起来，“好了，时间紧急，有机会再聊吧……嗯，咱们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撂下话就顺着门洞离开了。
事不宜迟，艾薇塔也立刻顺着来路往回跑，她回到了楼顶花园，这里仍然静悄悄的。
兰迪还躺在那张长椅下面，沉沉睡着，艾薇塔对他又掐又拧，终于把他唤醒。
兰迪很快就相信了艾薇塔的解释，以为自己突然睡着了，甚至向她道歉。
艾薇塔打断他慌慌张张的道歉，请他带她提前离场，她说想自己换个地方玩，离开时顺便把她的朋友也带上。
艾薇塔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因此她只打算带上认识的那几个女孩，如果她们愿意跟她离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