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冲突
原主受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便能出院了。宋乐换上原主的衣服，单薄的蓝白校服外套里的白色卫衣破烂不堪，还残留着不少血迹。宋乐抚摸着血迹的位置，紧拧着眉头拉上了拉链。
宋乐走出病房，一直照顾他的护士姐姐好心提醒一句：“你的衣服太薄了，外面很冷。”
护士姐姐知道他的听力障碍，分贝恰好能被他听清，他说了句谢谢，没有放在心上。窗外下着大雪，在现实世界中，每逢下雪，他都会跑到院子里堆雪人，家里的长辈们则会想尽一切办法保留住他堆的雪人，甚至为此专门修了一个冷库，但宋乐其实并不喜欢他们这么做。
万物的生长消亡都是注定的，强留不住。
走到医院门口时，111忽然开口：【你这样出去会冻感冒的。】
宋乐回他：“冬天没有那么冷。”
他大步推开门走了出去，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一张小脸顿时被冻得苍白无光。
111冷哼一声，查看了下这位小少爷的过去，这才发现小少爷不是傻，而是当真没有感受过寒冷的滋味。在他的世界中，冬天和春天一样温暖。
看着宋乐站在门口不动，111以为他是被冻傻了，出声提醒：【你可以给江渐打电话让他给你送一件厚衣服。】
宋乐反应了一会，摇摇头，眼里满是惊喜：“我不要！”
他冲到空地上，仰着头去迎接冰凉的雪花，又跑到小广场，和一群小孩子打雪仗、堆雪人，仗着自己是大孩子，把一群小孩子给打趴下了，直到人家家长找了过来，宋乐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走时嘴里还哼着歌，在脑海里对111说：“这才是冬天嘛，我好喜欢冬天！等回家了，我要在下雪天走着去上学！”
【友情提示，你如果再不赶紧走，就要迟到了。】
宋乐一听，拔腿就跑！
他的病假只请到了今天上午，下午第一节课是13:30开始，他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宋乐一路狂奔，堪堪赶在上课前冲进了三班教室。
四十多个同学齐刷刷抬头看向他，又下意识地齐刷刷回头看去，宋乐跟着他们看过去，只见最后一排趴着一个少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头嚣张的红色卷发。
“听说封野捅了海棠一刀，我还以为海棠不敢回来了呢。”有男生小声嘀咕。
他的同桌瞥了眼熟睡中的封野：“小点声，别让封野听到了。”
红发少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懒洋洋抬起头，眉头紧锁，双眸半阖，眉眼间充斥着戾气和烦躁，他的五官极其精致俊美，可这种美带着野性和攻击性，使人不敢接近。
封野撩起眼皮，看到站在前面的少年，眼里闪过一抹玩味，抬手，四根修长的手指向下一弯，仿佛招猫逗狗一般：“过来。”
为了方便霸凌，封野强迫原主跟他做同桌。
方才跑得急，一缕黑发遮挡了视线，宋乐将其拨开，露出精致的眉眼，后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昂着，面无表情地走到封野旁边坐了下来。
这一刻，包括封野在内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怔。眼前人的气质和曾经的海棠大相径庭，海棠被欺负狠了，从来都是弯腰驼背，不敢正眼看人，像下水道里最肮脏的老鼠一般阴郁讨人嫌恶。可眼前的海棠却像一只精致美丽的白天鹅，仿佛从小就接受了最高等的礼仪教育，如同一个真正的贵族小少爷，举手投足都那么的优雅完美。
也就在此时，他们才发现海棠真的……太漂亮了！巴掌大的白皙小脸，眸子又黑又亮，少年人身形纤瘦，加上海棠及肩的半长黑发，乍一看和少女无异。
几个女生莫名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去，故作认真学习的模样，实则偷偷瞥着少年的模样。
注意到这一幕，封野忽然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下嘴唇，凶狼般阴鸷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宋乐挺翘的鼻梁，又缓缓下移，落在了白皙颈侧，他甚至感觉到了嫩滑皮肤下的搏动，他很想咬下去，如同一头饥饿的猛兽般一口咬断猎物的脉搏，然后将其开膛破肚，大快朵颐。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随着几声起伏的尖叫和一声闷哼，尖利的虎牙刺破皮肤，腥甜的血液被吸入喉咙，他变成了在沙漠中奄奄一息的人，看到清泉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班里一下子大乱，惊恐的尖叫声将路过的老师吸引过来，男老师吓得立刻冲上前去，似乎是想制止，但看到那头红发后又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道低吼：“封野！”
江渐大步走来，用力扯开封野，怜惜地看向捂着脖颈，小脸惨白的宋乐。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是太美了，他多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掉少年的衣服，然后……
“走，老师带你去医务室。”江渐揽住宋乐削瘦的肩膀，掌心握住他圆润的肩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宋乐不着痕迹地挣开，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来，在一众同学或惊恐或漠然的注视下轻轻开口：“不麻烦老师了，我要请假出去打狂犬疫苗。”
同学们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在说什么？他疯了吗？！不想活了吧！
一部分好事的人想看看封野是什么反应，但令他们失望的是，封野一直死死盯着宋乐捂着伤口的手指，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宋乐对江渐点点头，从前桌人的桌子上随手抽了几张纸：“多谢。”
他大步走出教室，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往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你胆子太大了，不怕还没完成任务就被封野打死？】
教学楼是回型楼，四层的所有班级都能够看到宋乐颈间的惨状，他无视掉所有目光，声音淡然：“我已经死了。”
111道：【只要你完成所有任务，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宋乐勾了勾嘴角：“生死有命，我并不在乎。一哥，对我而言，这只是一场游戏。赢了，我并不会感到多么庆幸；输了，我也不会多么不甘。”
111被气得想现在就回到系统空间找到主神尥蹶子不干了，强行逼着自己下线冷静了几分钟，等宋乐拿着出门条往外走时才冷不丁又冒出来一句阴阳怪气的：“你们有钱人都那么冷漠吗？”
宋乐步伐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一哥，我只是足够冷静而已。”
111差点当场死机，他以为他之前的一百多位宿主已经很不配合工作了，没想到这位新宿主＋统生中最后一位宿主更不配合！111气到一定程度，忽然就不气了，又变得了无生气起来，蔫儿蔫儿地讥讽一句：【你的意思是你会输，也会放任原主重蹈覆辙，当你离开这个世界后，眼睁睁看着原主再次自杀？】
迄今为止，已经有上万余人被卷入了系统空间里，他们的任务不同，所经历的小世界也不同。但以海棠为主角的这个小世界，却是所有新宿主的第一次任务，也是所有任务中最简单的一个。
可就以111来说，他跟过的一百多位宿主中，至少有一半的宿主都在这个世界里失败了，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后原主再一次选择了自杀。
“一哥。”
111本以为像宋乐这样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会说什么“原主怎样都与我无关”之类的话，可宋乐却丢给他一句不明不白的：“从小妈妈就教会我一个道理，在任何极端情况下的冷静，是制胜的关键。”
宋乐没有去打狂犬疫苗，他只是不想在班级里待着，在外面闲逛了半个小时，走进了附近的书店里。
正是周三，书店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中年人在给孩子选择合适的试卷，宋乐直奔最里面的书架，选了许久，终于选到一本合适的，就地坐在光滑的地板上看了起来。
111琢磨了许久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对于误解了宋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正要道歉，却看到了他手中捧着的书籍。
是一本医学外科类的书，而原主的志愿就是首都的医科大。
111轻啧一声，心头划过一抹愧疚，想开口道歉，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顾青山在你右边，正盯着你看。】
宋乐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学霸也会逃课吗？”
【这是重点吗？】
宋乐小声哦了下，一道模糊不清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他入恍然回神般茫然地抬起头来，穿着一身蓝白校服的高大少年站在逆光处，看不清容貌。
少年坐在了他的身侧，凑近宋乐的右耳，微微提高了声音：“你想当医生？”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上，小巧的耳垂微微一颤，引得少年眸色一沉。少年扶了下金色的镜框，镜片后的那双桃花眼漂亮清冷。
宋乐小幅度摇头，表情有些难堪：“我想学着自己包扎伤口。”
他没有钱，又常常受伤，只能在人后偷偷学习着如何给自己处理伤口，真是一个可怜的小白兔。
弱小、无助、仿佛一用力就会掐死的小白兔。
小白兔忽然凑近，一股莫名的幽香钻入鼻腔，顾青山微微晃神，听到一道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同学，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顾青山喉咙一紧：“嗯。”
“你教我学习好不好？”
顾青山是个极其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会教别人学习呢？可莫名的，他头脑一热就这么答应了下来，然后看到小白兔弯着眼睛笑了。
很快又压下嘴角，满脸小心翼翼：“可是我很笨的，顾同学，如果我不开窍的话，可以请你不要生气吗？”
顾青山颔首。
小白兔再次换上了笑脸，眸子亮晶晶的，缓缓问：“怎么样都不会生气吗？”
顾青山喉结一动：“不会。”
原主所上的“北海中学”是北海市最好的一所私立高中，高三生的晚自习六点开始，十一点结束，中间有休息时间。因此到了高三，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了住宿。北海中学的住宿条件还算可以，有双人间、四人间和八人间，不过这是与价格挂钩的，越好的宿舍价格也就越贵。
在现实世界中，宋乐所上的国际高中也有晚自习，不过时间很短，不会超过晚上十点钟。
班里上晚自习的学生超过4/5，宋乐从后门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埋头写作业，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宋乐悄悄回到座位上，余光注意到旁边空荡荡的桌面，想起封野就在那1/5之中。
封野是个学渣，超级无敌大学渣，按高三以来的数次模拟考总分看，他的成绩连专科都考不上。
顾青山则是个学霸，次次总分破730，有一次甚至考到了741分，属于是闭着眼睛都能考个高考状元。他亦是不需要上晚自习，甚至于逃课都没有老师会管。
宋乐从桌洞里翻出张今天发下来的空白卷子，这是张去年的物理真题，得益于一个月以来的疯狂刷题，他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刷完了一张卷子，剩下的五张卷子也以极快的速度刷完。整理好六张卷子，宋乐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扭动时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嘴里轻轻吸了口气，眉头也紧跟着蹙了起来。
他捂着伤口处，在脑海中道：“一哥，帮我找一下答案。”
111愣了下，略有些迟疑地缓缓打出一个“？”
宋乐眨了眨困倦酸胀的眼睛，又掏出本模拟卷做了起来，一边往空白的地方填写，一边在脑海中与111对话：“没有这个功能吗？”
【……有。】
111默默打开浏览器，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黄文系统，而是青春校园系统。
不过，总比一进入这个世界就被迫观看活春宫的好。
111见宋乐沉浸在题海中，没有打扰他，而是帮他批改起了卷子，这一批改可不得了！111盯着眼前那个鲜红的分数，一个激灵，忽的又打开面板去看宋乐死前的那一幕。
屏幕放大再放大，卷子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2018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全国卷1——英语。
书桌上散落的密密麻麻的卷子也全部都是高考真题！
111没忍住，又向前回调了宋乐的数据，不知是否是巧合，一下子便调到了高二第一次月考公布成绩的那一刻。
应当是宋乐班主任的男人站在讲台上高声宣布：“恭喜宋乐同学以745分的好成绩再次考取年级第一名！”
《745分》《再次》《年级第一》，短短一句话，信息量满满。
虽说高二的题目较为简单，可745分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不过惊讶过后，111对于宋乐的做法又开始好奇起来：【你比顾青山要聪明许多，为什么要让他教你学习呢？】
宋乐只顾着刷题，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写完最后一道大题后松了口气，这才回过神来：“他看起来好像很在乎他的成绩。”
顾青山的眼神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位亲戚，视财如命，浑身上下散发着铜臭味，双眼阴沉沉的，像是黑暗中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海底暗流涌动，充满了欲望。
“阿嚏——”宋乐揉了揉鼻头，单方面屏蔽了111，对完答案后又埋下头刷起了题。
原主有轻微的听力障碍，宋乐又沉浸于刷题，没有听到下课的铃声，还是111提醒了他。宋乐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将卷子都倒扣过来，无视同学们经过时留下的探究的目光，将今天做的所有的卷子都收进了被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书包里。
等回型楼里的喧嚣声逐渐弱下去后，宋乐从封野的桌洞里掏出个小东西，走出教室，直奔同一层的卫生间。
111来了兴趣，观赏着隔间里的这一幕。
一沓试卷在宋乐的手中燃烧，摇晃的火光映照着他精致漂亮却面无表情的脸蛋，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魔，惯会用漂亮的皮囊诱人犯罪，直到最后才露出真实可怕的一面。
可宋乐并不是什么恶魔，只是个未成年的小朋友。
111经历过上百次这个小世界，看着原主这张漂亮的脸蛋，心里却想着宋乐的模样，美丽、高傲、优雅，像只白色的小天鹅，似乎是因为习惯了居高临下地看人，所以即使仰头看着他时，也不显得低人一等。他突然来了逗弄这个小朋友的念头：【你烧掉了试卷，明天不就交不上作业了吗？】
小朋友表情淡淡，像个小大人：“即使不烧，第二天封野的手下也会故意将海棠的作业抢过去撕掉。”
封野的小弟们比狗还要忠诚，比狗还会咬人，他们变着花样的欺负原主，撕作业、烧课本、在原主的校服上乱涂乱画等都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他们像是一群天生就有着无数坏心眼的孩子，坏得纯粹。
将打火机原封不动地放回到封野的桌洞里，离开教学楼时校园里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偶尔有人影从远处经过，只是奇怪的是，他们的身影不约而同的在同一个地方消失不见了。
宋乐好奇地往那边走了两步，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根和向上延展的树枝，那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
【别进去，少儿不宜。】
他顿了一顿，无视111的劝阻走了进去。他当然知道夜晚的小树林里会上演着什么，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原主在高一时无意中撞见了江渐和一个同班男同学接吻。
而那个男同学，曾是第一个被封野霸凌的受害者，在原主成为封野的霸凌对象后，他心爱的江老师随之转移了目标，盯上了原主。男同学一时难以接受“爱人”的背叛，选择了跳楼自尽。
“一哥，你认为他们三个人之中，谁是最好解决的？”
111回答：【江渐？】
因为江渐只爱弱者，越是可怜越是凄惨，他就发了疯般地想要占有。一旦目标不再柔弱，江渐便会失去兴趣。
宋乐直勾勾地盯着远处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瘦小的人影被高大的男人抵在树上，男人耸动着腰肢，隐约能听到奇怪的声响。
湿润、暧昧。
“他是个自卑无能的懦夫，可他却不是最好解决的那一个。”
111对某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已经麻木，可这次却手动打码，于是在宋乐的眼里，他下一秒能看到的只有厚厚的马赛克。
【你认为谁最好解决？】
宋乐向111借了部手机，对着马赛克的方向拍了一张，转身往回走：“封野。妈妈说有钱人家的小孩子都很单纯，要么是单纯的善，要么是单纯的恶。”
111问他：【那你是善还是恶？】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
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拧着眉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十六岁了。”
111被逗笑：【对，你是大孩子了。】
笑过后，他才恍惚间发觉自己似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笑过了。
宋乐有点生气。
他回到宿舍时，宿舍里六个人三级分化，躺床上玩手机的玩手机，学习的学习，洗漱的洗漱。虽然他们在做不同的事情，但都相同地无视了宋乐。宋乐不以为意，将书包甩到床上，从原主的柜子里拿出洗漱用品去了阳台，洗漱过后便爬上了床。
宿舍是八人间，原主住上铺，床尾在靠近阳台的地方，下铺原本是有舍友的，但因为封野总是一大早闯进宿舍里找原主麻烦，下铺的舍友不堪其扰申请换了宿舍。
宋乐在三两个舍友的偷窥下拉上床帘，借着手电筒的光，趴在床上看起了书。看着看着就莫名有些发困，他短暂地趴在书上睡了一会，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没力气，脑袋有些晕眩，但并未放在心上。
原主的床铺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111说这是栀子花的味道，原主喜欢栀子花。宋乐说原主和栀子花很像，111轻轻嗯了一声。
宋乐问在这个世界熬夜学习会不会猝死，111说不会。宋乐放下了心，又说虽然一哥不喜欢他，但他有点喜欢一哥，因为在现实世界里没有人会这么跟他聊天。111沉默下来，低低回了一句，许久没人回应，才发现宋乐已经睡着了。
连被子都没盖。
被床帘遮挡的床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美如谪仙的白发男人，床铺狭窄，男人只能跪坐在床尾。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宋乐，犹豫了许久，伸手替宋乐盖好被子。
宋乐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忽冷忽热，一会蹬被子一会又伸出手摸索着把被子拽过来盖上。头痛欲裂，稍微换个睡姿都痛得难以忍受。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摸着他的额头，片刻后，嘴里被喂了点苦涩的液体，他直皱眉，把液体都吐了出来。又过了不知多久，嘴里又被喂了点甜甜的液体，咂咂嘴，草莓味的，这才咽了下去。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出来的话不算温柔：“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宋乐虽然迷糊，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但还是隐约有些不爽：“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
“十八岁才勉强算大人。”
宋乐安静了下来，就在111以为他又睡着了时，宋乐忽然轻声说：“我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大人了。”
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心里，都被迫住着一个大人。
宋乐半夜醒了一次，不过眼皮沉重无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但因为床帘太过遮光，以至于只看见了一片漆黑。
“头还疼吗？”几乎是清冷磁性的声音刚响起的瞬间，温热的掌心便轻轻覆在了他的额头上，“不烧了。”
宋乐下意识晃了晃脑袋，后脑勺传来的疼痛迫使他停下动作：“……疼。”
“继续睡，我替你请一天假。”
最后几个字好像是从远处飘来的，听不真切。意识似乎跳进了海里，因为太轻太虚无，又缓缓浮了上来。所幸没有什么狂风暴雨，只有轻轻柔柔的风吹着，在海面上飘啊飘，荡啊荡。混混沌沌，虚无缥缈，却又莫名其妙的安定。
宋乐是被踹门声吵醒的，111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脑海中，提醒他：【是封野。】
哦，疯狗来了。
他没有理会，转了个身面朝着白色墙壁，半长柔顺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唰——”床帘被人从外面大力拉开。
“你他妈的……”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封野站在床前，他个子高，床铺又矮，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超过了上铺。此刻他的手中还抓着床帘，眉眼间的戾气还未收起来，眼神如同饿狼般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宋乐。
睡衣过于宽大了，翻身时扯动了领口，圆润白皙的肩头和清晰的锁骨暴露在外，往上看是修长纤细的脖颈，颈侧有一圈清晰的牙印，周围淤血发青，在白皙皮肤的对比下显得有几分骇人，殷红的嘴唇紧抿着，透露着淡淡的不耐，脸颊上莫名的红晕又将这种“不耐”的猜测推翻。不是不耐，倒像是隐忍。隐忍着某种激烈的情绪，隐忍着某种色情的……生理反应。
封野喉结微动，松开攥着床帘的右手，蜷缩着的床帘缓慢舒展开，可仍留有褶皱的痕迹。他伸出右手，似是想抚摸那圆润的肩头，又似是想去触碰脸上那诱惑的红晕。僵在半空中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他眸色一暗，忽然伸手掐住了床上人纤细的脖颈。
他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面对可怜的家伙，他会更加兴奋，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对方更加可怜的模样！
“呃……”宋乐痛苦地蹙起眉头，张开殷红的唇汲取着氧气，双手抓住封野的手腕。
封野的脸颊呈现一种诡异的红，他眸光炙热，死死盯着面前人痛苦的模样，嘴角扬起：“我他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骚。”
他的声音在颤抖，是因为兴奋，也是因为激动：“我发现了一个新的游戏，海棠，陪我玩玩好吗？”
“咳咳咳……”宋乐睁开眼睛，窒息的感觉使他感到胸口闷痛难受，他忽然发力，伸手紧紧抓住了封野的卫衣领口，大力将他拽到自己的面前，两人视线相撞，一个癫狂，一个冷静。
【需要帮助吗？】111的语气有些急迫，他察觉到宋乐的生命体征在急速下降，已经做好了启用应急措施的准备。
“不用。”
喉咙疼得厉害，声音是从狭窄的缝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嘶哑极了：“封野，我们做个游戏吧。”
处于极度兴奋中的封野没有察觉到他这句话的奇怪，右手的力度缓缓放轻了，又慢慢下移，掐住宋乐的下巴，然后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游戏？”
宋乐收回放在他嘴唇上的目光，直视封野：“半年之内，你会一无所有。”
“哈哈哈哈……”封野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有了钱我就拥有了一切！”
宋乐看着他：“要玩吗？”
封野松开了对他的桎梏：“玩，当然要玩，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孤儿怎么让我一无所有。”
他又嘲笑起来。
“好，那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游戏期间，你们不准对我进行暴力行为，我希望你们，将我当成一个透明人来看待。”宋乐用力攥紧了他的手腕，将其重重甩开，见他戾气又生，挑了挑眉：“你做不到？”
封野迟疑了一瞬。
宋乐垂下眸子，放缓了语气：“我一直以为你跟班里其他男生不一样，你很勇敢，迎难而上，而且……”
“我答应！”这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同一时刻，111的声音响起：【彻底结束校霸对原主的校园霸凌1/1，已下发相应积分，目前积分余额：100。】
宋乐心里松了口气，离高中校园结束只剩下半年的时间，封野一旦答应下来，他就可以完成这个小任务。本是赌一把，没成想封野还是一个守信用的家伙。听到111说：【他说‘完全透明做不到，我们毕竟是同桌。’】
宋乐没有理会，直到一根手指戳了下他的肩膀，他疑惑抬头，看到了同样疑惑的封野：“怎么？”
封野不疑有他，重复一遍：“我们是同桌，做不到完全透明。”
“好说。”
第二天一早，宋乐找到班主任申请调换座位，班主任欺软怕硬，自然不敢答应，宋乐说是封野的主意，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问一下。班主任嘀咕起来，又不敢真的去问，左思右想了下，一句“随便”打发走了宋乐。
于是当封野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来到班里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同桌换成了其中一个小弟，其余小弟面面相觑，看看封野又看看宋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封野黑着脸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余光里总有一个讨厌的同桌在偷看他，气得他抬起一脚将人踹倒：“滚蛋！”
班里人不敢言语，将头埋得更低了。
最后一排一直在散发着低气压，导致全班人几乎都没心思认真听课，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也没心思讲课，只有坐在中间靠窗的宋乐和他的新同桌顾青山毫不受影响。
宋乐正在向顾青山请教数学题，阳光洒进来，打在了宋乐的侧脸上，白皙脸颊上的一层浅金色绒毛看起来格外可爱，他困扰地皱着眉头，咬着下嘴唇看着这道难解的题，等顾青山讲完一遍后，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下头：“我没有听懂，可以再讲一遍吗？”
顾青山温柔安抚：“不着急，我们慢慢来，直到你学会了为止。”
看着这一幕，封野莫名牙酸，暗暗磨了下牙，心里略微不爽。
“我好笨啊，明天周考了，我耽误了那么多天，成绩肯定会下降的。”原主的成绩中规中矩，一直在550分左右徘徊，勉强考一个二本，跟顾青山比起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一次周考而已。”
宋乐难过地点点头，心里问：“顾青山上次周考考了多少分？”
111回答：【735分。】
“不错的数字。”
“你这次回来后变得不一样了。”顾青山的语气平淡冷静，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意味。
宋乐垂下了眸子，再抬起来时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意：“我不想死，所以我会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他直白的将自己的目的暴露给顾青山，顾青山盯着他漂亮的眸子，心中被奇怪的情绪充斥着。从前的海棠弱得像只小白兔，勾不起他任何兴趣，可如今的“海棠”像只坦诚的刺猬，信任地将肚皮朝向了他，将尖刺指向了封野。这种清晰明白的“心机”和信任都使他感到无比满足，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对方、保护对方。
或许是因为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宋乐的身上，所以他很轻易就发现了宋乐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他的唇上，顾青山忽然感到紧张，不自觉舔了舔下唇，哑声问：“为什么是我？”
宋乐扬起嘴角，回他一句暧昧不明的：“只能是你。”
在原主黑暗的日子里，原主自认为江渐是他的救赎，顾青山则是他的光。他崇拜着顾青山，拼命地向顾青山靠近，可是他只有回到宿舍后才能静下心来学习，他本来是聪明的，遭遇校园霸凌后脑袋好像生锈了一样，无论如何也转不起来了。
他怎么学也学不会，怎么追也追不上，幸运的是，校庆之后，顾青山忽然办理了住校，就住在他的楼上，是一间双人间。某天白天原主鼓起勇气询问对方可不可以教他数学，顾青山冷着脸答应，让他晚上十一点去宿舍里等着。原主激动地抱着书本敲响了门，却发现宿舍里只有顾青山一个人。
【“你、你的舍友呢？”
顾青山垂眸冷冷地看着他：“只有我一个人住。”
海棠看着他阴鸷的眸子，隐约感觉到不安，可下一秒，顾青山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进去，并顺势锁上了门。海棠吓得脸色惨白，可顾青山只是回到了书桌前刷起了题：“我不喜欢学习时被旁人打扰。”
海棠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坐在了顾青山旁边。他的弱项是化学，于是拿来的也只有化学试卷：“这个题我不太会……”
“我可以吗？”顾青山忽然轻声问。
海棠茫然地眨眨眼：“什么？”
顾青山瞥过来，视线穿过镜片，显得有几分锐利，只听他一字一句问：“封野可以操你，我可以吗？”
“你……”海棠吓得弹了起来，抓起试卷要跑，却被一句话死死钉在了原地：“我知道你下面长了一个女人的逼，我看到了。”
身后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躯体，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腰，另一只钻进了宽松的裤子中，隔着薄薄的内裤，覆在了他的私处。手指蛮横粗鲁地拨弄着他的阴唇和阴蒂，快感和屈辱感一同迸发，他双腿一软，想要挣脱开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束缚。直到粗长的阴茎重重撞进了他的穴里，哭声戛然而止，海棠的胸口紧贴在冰凉的桌面上，泪水打湿了试卷，空洞的眸子里满是绝望和懊悔。】
原主甚至分不出多余的精神去思考顾青山是如何知晓的，宋乐是知道的。在校庆那天，原主被封野强奸，当时顾青山就在门外偷窥。
宋乐思绪放空，视线落在了试卷上，一只手在上面写写画画，惹得他有些心烦，于是微微阖上眸子，在心里对111说：“一哥，他们都是人渣。”
111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是的，所以你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只要能完成任务，你杀了他们都可以。】
话里话外满满的都透露着想赢。
宋乐：……
“一哥，咱们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周考的成绩在考完试一天后便公布了，在宋乐的世界里，成绩都是以等级来划分，不会出现文字版的分数，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不留下痕迹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中并没有这种顾虑，高三级部所有学生的成绩就张贴在大厅的公告栏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顾青山毫无疑问又是第一名，总成绩736分。宋乐还在中上游徘徊，总成绩537分，比上一次低了二十分，在这个世界中，能勉强考上一个二本，离原主梦想中的医科大还差着一些距离。
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上，江渐表扬了进步的几位同学，又批评了几位退步的同学，点了五位同学的名字，让他们在第一节晚自习课上去办公室找他。
彼时宋乐正在脑海中“看”111给他找的动画电影，正看到女主骑着扫帚在天上飞，忽然听到111问：【你猜今晚他会不会把你叫过去？】
宋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心二用：“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让事情变得合理吗？”
“一哥，他着急了。”自从宋乐调换了座位，封野不再欺负宋乐之后，江渐明显开始着急了，既着急又疑惑不解，想了解宋乐和封野究竟是什么情况，又不好明目张胆将宋乐叫过去询问，只能耐心等待时机，今晚便是江渐的时机。
下了课，在其他同学都疯狂奔饭时，宋乐还在慢悠悠收拾着他的桌面。先将书本试卷都抚平摆放整齐，再用酒精湿巾擦两遍桌面。他没有洁癖，只是和顾青山同桌后避免不了桌面被触碰到，他嫌脏。
“走了。”顾青山收拾好书包，打了声招呼，提着书包便走出了教室。
宋乐也收拾完毕，起身往外走，刚走出教室门，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臂，他一时不查，极快地蹙了蹙眉，仰头看过去：“放开。”
封野额前的红发湿哒哒的，另一只手里抓着个篮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汗味。宋乐向后退了一步，“你身上很臭。”
“妈的你欠揍啊？”封野不爽地夹紧眉头，却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反应过来时耳朵一红：“他妈的，老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招人烦？”
封野松开手，想说话，发现宋乐正蹙眉盯着手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宋乐干净的校服上多出了五个黑乎乎的指印，他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擦得干干净净，很好。于是他换了只手抓篮球，又想用脏手去抓宋乐的另一只手臂，结果宋乐很灵活地躲开了，转身便走。
“幼稚。”
封野怒吼：“你他妈才幼稚！”
食堂里的饭菜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宋乐不爱吃的菜，除了青菜、茄子、猪肉、羊肉、海鲜外，剩下的他都爱吃。
【挑食长不高。】
宋乐咀嚼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又慢吞吞将米饭咽下去：“我现在175，前段时间测过骨龄，还能长。”
他问：“一哥，你多高？”
111沉默了下来，似乎是不忍打击他的自尊心，可宋乐又追问一遍，于是只好如实回答：【死之前是189。】
宋乐：……
他默默端着餐盘起身，去窗口打了一份平菇，刚坐回原位，忽的反应过来：“死之前？你不是数据？”
111笑了下：【系统都曾是宿主，任务完成了，有的人不想回到现实世界，所以留了下来。】
宋乐没有追问111不想回到现实世界的原因，如果111想说的话，他会主动说出口，眼下是111不想说，他会尊重111的想法。
但他有些好奇另一件事：“一哥，你多大了？”
【二十六，比你大十岁。】
他又问了许多关于主神和系统的事情，包括主系统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以及任务世界是真是假。
111耐心回答：【主系统在现实世界里已经存在了五百年了，具体的目的尚且不清楚，但总归算是一件对三方都有利的存在。任务世界可以理解为是，也可以理解为是游戏，无论是什么叫法，它都是虚拟世界，通向的都是一个又一个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甚至有机会见到其他宿主，不过即使见到了，也分辨不出对方究竟是不是宿主，因为所有的宿主在进入系统的那一刻开始便签订了保密协议，无法将系统相关的事说出口。另外，假如某个宿主完成了任务，并且成功消除了原主的执念，那么这个任务便会永久关闭，不再对外开放迄今为止，只有七个任务是永久关闭状态。不过，任务也有可能会再次重新开启。】
宋乐试了试，发觉自己当真说不出“我是宿主”这四个字。
他随口问了句：“你们没有签保密协议吗？你刚才说的应当都是机密。”
111也随口答：【当然也会签订，不过我目前的排名是最后一名，主神早已把我当成是一个淘汰品，不会将心思花在我的身上……】
宋乐越听下去，越觉得不对劲，表情就越木。111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只听宋乐幽幽问：“你当初说主神能听到是骗我的？”
当初宋乐初来这个世界，花掉全部身家买了个一次性耳灵液，吐槽了一句主神有点黑，111曾提醒他主神可以听到，为避免主神小心眼给他使绊子，因此宋乐一直谨言慎行，结果今天才知道主神压根不会搭理他们。
【……】111留下六个点，将宋乐没看完的电影调了出来，默默闭麦了。
第一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时，宋乐正好看完了整部电影，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掏出今天的作业做了起来。那五名同学在江渐办公室里待了一整节课，下课铃声打响两分钟后他们才回来，其中一个女生红着脸凑近宋乐，小声说：“江老师让你拿着卷子去办公室。”
宋乐道了声谢，拿着卷子便往办公室走。
江渐的办公室在角落里，平时白天光线很差，到了晚上拉起窗帘，关掉灯，几乎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
来到办公室前，曲指敲了三下，听到一声“请进”后才走进去，他没有关门，径直走到了江渐的办公桌前。
江渐的办公桌挤在犄角旮旯，十分隐蔽，倘若江渐低着头写字，一打眼根本不知道那里还藏了个人。
门外有学生路过，十分吵闹。江渐起身去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大部分的声音，笑着说了声：“这下安静了。”
他从隔壁桌搬过来把椅子，就放在自己的腿边，宋乐坐下来时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挨在了一起。
江渐的电脑开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文件，宋乐眼尖地，看到了一个以优秀教师评选命名的文档。
他记起，江渐在一月中下旬，也就是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后被评为了优秀教师。
“我看看你的卷子。”
宋乐回神，将卷子摊开，状若认真地盯着试卷，实则思绪已经飘远了。
“之前有宿主因为江渐而失败吗？”
111明白他的意思，但凡了解过原主生平遭遇的人都不会对那三个人渣产生好感，尤其是江渐。利用教师的身份行肮脏之事，诱奸多名学生，篡改学生的高考志愿，随便拿出一件来都会遭到万人唾骂，旁人提起他时也只会感到恶心反胃。宋乐不认为会有宿主爱上江渐，可事实是荒唐的。他曾统计过，进入过这个世界的上万名宿主中，有一千多人栽在了江渐这里。
提及原因，大概只有两点：【江渐生着一副极好的皮囊，又惯会伪装。】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那一刻，宋乐忽的记起小时候偷偷给妈妈做饭，从红色袋子里拿出一块新鲜猪肉时的油腻触感。
宋乐没有像往常那般躲开，平淡地撩起眼皮看了眼江渐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而后抬眸，直视江渐。
眼神里没有一贯的怯懦和软弱，像夜晚的湖面那般平静。
江渐的脸颊小幅度地抽动了一下，他讪讪收回手，看似关切地问：“封野最近没有欺负你吧？”
仔细听，他的语气中暗藏了一丝急切和探究。
宋乐扬起唇角，笑容没有了勉强和苦涩，看上去阳光又纯净。
江渐死死盯着他的笑容，胸口被怒火烧得疼痛难忍，同时惊疑不定，怎么会这样？封野不是最讨厌他吗，为什么不继续欺负他了？
好想撕裂他的嘴角，看他痛苦的哀嚎，凭什么被欺凌的人可以露出那么阳光明媚的笑容？被欺凌的人就应该永远生活在潮湿恶臭的下水道里，永远也不该见到阳光！
“封野承诺不再欺负我了，他说、他说……”少年人莫名红了脸颊。
江渐的表情微微扭曲：“说什么？”
少年低下头，语气羞赧：“他说以后会好好对我。”
不顾江渐要杀人的目光，宋乐收起卷子站起身：“谢谢江老师一直以来的帮助，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走出办公室时，111说：【你在利用封野。】
“一哥，成功者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他在成功的路上利用了很多有价值的人。你知道为什么那些被利用过的人反而会感激成功者吗？”
此刻的111对宋乐的态度早已从冷嘲热讽变成了欣赏：“因为用之有度，用之有馈。”
宋乐脚步一顿，惊讶地张了张嘴，一哥说了和他爸爸完全相同的话。
“你又看我的过去了？”
【没有。】
宋乐信了，感叹一句：“你好像我爸爸。”
【……】
111如果是真人的话，此刻已是满脸黑线。
“爸爸说凡事留余地，做事不做绝，但我不想给他们留余地。”宋乐面无表情地放着狠话，过了会，轻声问：“我这样做过分吗？”
有更多种报复的方式，可他想选择最狠毒的那一种，这样过分吗？
111轻笑一声：【我说过，只要能完成任务，你杀了他们都可以。】
宋乐突然发现，一哥好像是认真的。
111收敛了笑意，声音低沉：【宋乐，我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这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被主神销毁。你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假如你因他们而心软，我会控制你的大脑来完成任务。】
语气微顿：【我很庆幸也很高兴你和我是同一种人，祝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顾青山的剧情提前了。】
清晨，宋乐睁开眼睛，眼里的困意还未散去，他静静躺了片刻，坐起身穿衣服：“蝴蝶效应，意料之中。”
原主和顾青山正式开始接触是顾青山搬来宿舍的那一天开始，剧情提前只有一个可能，顾青山提前办理了住宿，搬到了学生宿舍来。
“现在在顾青山的心里，我应该是个笨蛋吧。”
顾青山高傲自大，又争强好胜，他的身高比不过封野，相貌比不过封野，家里财富比不过封氏，处处都被封氏被封野压一头，唯一能做比较的只有成绩。像这样的人，他会对第二名、第三名感到威胁，可绝不会对宋乐感到威胁。加之宋乐又有意表现得“蠢”，因此顾青山不仅不会忌惮他，反而还会产生一种高高在上的怜爱。
宋乐的“蠢”给了他满足感和成就感。
宋乐裹上厚厚的棉服——白色的棉服背面有个大大的黑色补丁，看起来像是原有的设计。棉服是被封野的小弟恶意毁坏的，原主不会缝补，打的补丁歪歪扭扭，并不好看。这其实是原主记忆中的，宋乐从衣柜里拿出这件棉服的时候发现补丁已经被人修改好了，即使是近看也有一种简单的设计感。
他知道是111做的，他猜测，111每次来到这个世界都会帮原主修改补丁。就好像在说，虽然我救不了你，但至少可以让你体面地离开。
西北风寒冷刺骨，这件棉服不挡风，每走一步路都仿佛赤裸着身子走在冰天雪地里。
昨夜下了一场雪，雪并不大，路上一层薄薄的雪花，零星有几串脚印。天还没亮，宋乐走进食堂时，食堂的叔叔阿姨们才刚摆上早饭，偌大的食堂里只坐了两三个穿着高一校服的学生。
宋乐买了一个最便宜的素菜馅饼，捧着烫手的馅饼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宋乐开口时，口中呼出白色的热气：“一哥，原主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111无意中曾说过，在宿主离开后，原主会再一次选择自杀，这句话说明宿主进入这个世界时，原主并没有死。
111沉默了片刻：【能看到。】
宋乐也沉默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外来者操控着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被强暴，被凌辱，甚至爱上施暴者，那该多么绝望。
【但任务成功后，原主只会记得自己这一世的记忆。】
意思是，原主会忘记曾一次次目睹宿主操纵着自己的身体和仇人恩爱，只会记得系统和宿主帮他脱离了苦海，而他得以重活一次。
宋乐刷完一套化学真题，慢吞吞转动着酸痛的脖颈，回忆着这一句话。
他忽然开口：“那系统呢？”
111茫然问：【什么？】
“系统会清除关于小世界里的不好的记忆吗？”
111怔住。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有人关心他的感受。
他轻轻说：【不会。】
系统会永远记得原主们绝望死去的画面，曾经有个末世区的系统因为承受不了血腥阴暗的记忆而选择了格式化。系统一旦格式化，就会彻底忘记所有的记忆，包括身为人时的记忆。
宋乐收起卷子，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挂着白雪的树枝，“你们的主神真奇怪，既善良，又无情。”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但宋乐没有听到。
【顾青山来了。】
宋乐一动不动，仿佛正在熟睡。
脚步声来到身后，椅子被拉开，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来人拉开书包拉链，将书放进桌洞里，书包塞进教室后面的柜子里，坐下后拿出数学五三，做完两道大题，才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少年柔顺的黑发上。
少年似乎睡得不安稳，身子微动，一缕长发调皮地落在了他的书上，触手可及。
这缕长发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着他的心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点，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扯着一般，他不受控制地前倾，鼻尖凑近发丝，轻嗅。
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在鼻腔。
封野站在教室门前，冷冷地盯着这一幕，浑身的戾气遮掩不住，忍无可忍般的，抬脚踹向门板——
“哐当——”
巨响惊动了宋乐，他直起身子，茫然地看向门边，因为困倦，眸中水光潋滟，如同受惊的小白兔，看得顾青山喉咙干涩。
封野阴沉着脸大步走进教室，经过二人的座位边时狠狠地瞪了眼宋乐。
宋乐佯装害怕地瑟缩一下，求助的目光下意识投向顾青山。顾青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脆弱的、全身心信任他的模样，眸光暗了下去。
小白兔在慢慢向他靠近了。
真乖，他该给小白兔一些奖励。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他说话时，宋乐总是认真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世间最珍贵的人。
宋乐软声说：“舍友们不喜欢我，我……”
他没有说下去，难过地垂下了眸子。
顾青山看着他委屈的模样，心说真可怜，因为不被舍友们待见，所以要避免和舍友们碰面。
他面无表情地推了下眼镜，“我昨天搬到了学校宿舍，是双人间，还缺个舍友。”
宋乐疑惑问：“你要住宿了吗？”
“嗯。”顾青山说：“这样可以更方便辅导你的功课。”
宋乐不解：“可是我们的宿舍离得很远呀。”
顾青山道：“你搬来与我一起住。”
宋乐睁大双眼，惊讶的模样生动可爱，只是一瞬，又变得难堪：“不行的……我、我……没有钱。”
他难堪地低下了头。
顾青山怜悯地看着他的发顶，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不需要你拿钱。”
谁成想宋乐一口拒绝：“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
顾青山却问：“怎么不行？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宋乐的表情看起来茫然又无助。
顾青山压低声音，诱惑道：“对，是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