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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事不决先道歉

 

“质感很好的,这个野餐垫陪了我八年。”

“哦?”我顺势坐了下来。

“嗯,以前经常野营……夏令营什么的。”他往我这边挪过来了一点。

“课余生活很丰富呀,季尹小朋友。”

“那是。”他毫不犹豫地承认,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学姐读书的时候做些什么呢?”

“……读书的时候,就是在学校读书啊?”

“只有读书吗?没有竞赛训练营,没有出国游学交换,没有课外班,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出国旅游?”

“……都没有?”

“怎么可能!”季尹吃惊地看着我,“不可能,你明明……你肯定……你初高中的时候没有吗?”

“为什么会有那些。”我看着他,想起自己仅有记忆的四年,初三,高一,高二,高三,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早自习,上课,考试,晚自习,作业。

“学姐真的就光读书吗,课余什么也不做吗?”他还是不相信,“司学姐肯定还是……”

“玩电脑?”

“……玩电脑?”他愣住了,“不会吧,学姐……哦,原来是这样!学姐!”

“嗯?”

“你太厉害了!原来是黑客流……”

“你在说什么?”

“学姐太厉害了!”

“啊?”我应该只是……打游戏?看点网络小说?呃,好像还有……“这到底是哪里厉害了?”

“……好吧!我错了!是我太菜了!”季尹双手合十。

“你没错。”我想了想,将笨蛋小羊和之前的钥匙们串在一起,仔细放回包里。

“学姐,你还懂足球啊?”季尹眼尖看到了。

“完全不懂,给椎蒂买的时候买了两个。”我说。

“你弟就像个奥利奥。”

“……何出此言?”

“看着坏坏的,其实挺好的。”

“……我还以为你要泡我弟。”

“啊?!不是!不可能啊!你是腐女吗?而且‘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是什么时候的陈年烂梗了!……对不起!”他捂住脸。

“没事啊,”我说,侧头看向他,“为什么总说对不起?你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吗?”

“……但,先道歉总没错?”

“你都不知道错在哪里,却总是道歉。”我说,“你觉得,我能接受你这样的道歉吗。”

他没有再说话。

我躺下来。隔着地垫,好像能听到地垫摩擦草地的沙沙声。

“下次想清楚了再开口吧。”我说。

过了一会,他才沉默地躺在我身边。这里确实视野很好,我看到了平时看不到的许多星星。原来星星的颜色会不太一样。

“学姐想用望远镜吗?我可以去借一下。”

“不用了。”我不假思索,想了想又补充,“就这样躺着吧,我觉得挺舒服的。”

“那如果觉得冷了就和我说。”

“嗯。”

季尹说的流星雨会出现在后半夜,大概晚上十二点到一点的时候。还有半个小时。我已经觉得困了,双眼皮控制不住地打架。季尹让我先睡,第一颗流星划破天空的时候,他就会叫我起来。

“你不会困吗?”年轻人的精力真是充沛。

“会,但是今天不会。见学姐之前我喝了奶茶,今天可以通宵。”原来是不要命的年轻人。

我给椎蒂发了定位,然后握着手机闭上眼睛。

流星划不破天空的。它们只会短暂地点亮幽深的黑夜,留下短暂的希望。朝流星许愿不如朝自己许愿,也许实现的可能性能大一点。满目都是闪烁的星星,但不是真的星星。手上拥有的一切只是融化在水池里的泡沫。在视频后期里简单地反色,就变成了唾手可得的愿望,捏在手里,碎在手里。

我坐在水池中,看着泡沫一点点消失,流走。水淹没所有泡沫,淹不了我。地面上是水流形成的漩涡。漩涡拖走所有星星,拖不走我。水温一点点下降,好冷。彻夜的寒冬从脚底攀附,蔓延到我的躯干,遍布四肢。我干涸在原地,等着阳光和天幕将我打捞起。

先来的是黑暗。巨大的、漆黑的管道。降临在世界正中。不像宇宙飞船。像正被启用的吸尘器,卷来很多琐碎如纸屑的声音。

“学姐,吵醒你了?”我听到季尹的话。

睁开眼睛,正好是一颗流星从右往左划过天空的时机。它迅捷而优美,在短暂的几秒内转瞬即逝。会不会变成天降的宝物。某种陨石。

我的身上盖着一件毯子。显然是刚刚盖上的,就是这个动作吵醒了我。

“流星。”

“……真的吗?”季尹转过了头,“真的哎。”

流星雨正好开始了。

我仰躺着。眼前是广袤的宇宙,还有又巨大又渺小的季尹。他坐在那里看星空的样子,像看日落的小王子。小王子一天可以看很多、很多、很多次日落。

“学姐,我一生大概只会看到这么一次双子座流星雨了。”

他感叹着,声音随风飘散。

星如风暴,席卷旷野。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流星雨每年都有,每天都有,有好几种,就像宇宙的意志那样无关一切。我被他骗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流星雨。那是宇宙的烟花秀。无论是否眨眼,都有流星从他的背后经过。像孔雀开屏时炫目的翎羽,夜幕在他身后缓缓打开。

我盯着他的眼睛,听到周围窃窃私语;大概是尚在天幕之中,互相依偎的其他星星。

好吵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言半语,他人的愿望突然降临。

“学姐,”他的头发被风撩开,露出他的青涩、忧郁和美人尖,“我有一个愿望……”

他如此祈愿着。

“虽然我总是不知道错在哪里,但是我会先道歉;我帮不了学姐什么,但我想尽力陪在你身边,所以……请和我交往吧。”

我没有回答他可以或者不可以,只是略感疲惫地垂下头。

“对不起。”见我许久没回,他讪讪低着头,为自己找补起来,“其实我——”

“学弟,你今年几岁了?”我打断他,再次看向夜空。

“二十一。”他说。

就像天降的愿望那样。他跃过无尽的长幕,俯身跪卧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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