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炎洲戏水浪翻舟指尖轻点落惊鸿
&esp;&esp;起初他以为她在戏耍,但这挣扎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且那姿态……不似作伪。
&esp;&esp;他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堂堂蕴火之神,哪怕换了凡胎,竟也能蠢到把自己淹死?
&esp;&esp;他眼底的笑意骤然敛去,指尖微动,一道魔气已然凝聚,正欲施法将她托起。
&esp;&esp;“哎呀!那姑娘不会水!”
&esp;&esp;就在这时,旁边一艘小舟上,一名正准备以此戏耍同伴的黑瘦男子惊呼一声。在这罗耶国,竟真有人敢在戏舟节下水却不懂水性,实乃罕见。
&esp;&esp;那男子反应极快,还没等冥昭出手,便“扑通”一声跳入江中,几个猛子扎过去,一把捞住正在下沉的拂宜,托着她的后颈,奋力游向岸边。
&esp;&esp;冥昭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冷冷地收回袖中,看着那陌生男子将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拂宜拖上石阶。
&esp;&esp;拂宜趴在岸边,脸色惨白,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她弯着腰剧烈呛咳,吐出了好几口腥咸的江水,胸口起伏剧烈,显是惊魂未定。
&esp;&esp;那救人的男子见她没事,便也没多留,爽朗一笑,转身又跳回江里继续戏舟去了。
&esp;&esp;一片阴影投下,遮住了头顶炽热的阳光。
&esp;&esp;冥昭缓步踱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咳嗽的她,不饶人地冷笑讽刺道:
&esp;&esp;“怎么,你那同泽,既有不忍无辜罹难的仁心,如今却忍心把你淹死在这区区江水之中么?”
&esp;&esp;拂宜按着胸口,又咳了两声,这才勉强平复了呼吸。她抬起头,那双眼睛被江水洗过,虽有些红,却依然清亮。
&esp;&esp;“沧水……不忍见任何人的死亡。”
&esp;&esp;她声音断断续续,却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通透:“但自古以来,淹死在水中的人便是难以数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能润万物,亦能溺众生。这是天道法则。”
&esp;&esp;她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对那位逝去故友的追思与敬重:
&esp;&esp;“咳咳……她若真有转死为生、逆转天道之能,昔年又何必自散形体,散于众水之中,只为那一点护生的可能?”
&esp;&esp;神力有尽时,天道不可违。
&esp;&esp;沧水之所以消散,正是因为她想救所有,却终究救不了所有。
&esp;&esp;冥昭闻言,眼中的讥讽淡去,化作一片深沉的晦暗。
&esp;&esp;“强词夺理。”
&esp;&esp;他冷哼一声,不欲再与她辩驳。
&esp;&esp;随即,他衣袖一挥。
&esp;&esp;一股温热干燥的风卷过,瞬间带走了拂宜身上所有的水汽。那湿冷贴身的衣物顷刻间变得干爽蓬松,连湿漉漉的头发也变得干燥柔顺。
&esp;&esp;拂宜感受到身上的暖意,并未道谢,也没有再执着于要下水。
&esp;&esp;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岸边,看着江面上那些依旧在欢笑、在打闹、在落水又爬起的人们。
&esp;&esp;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嘴角却悄然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esp;&esp;虽然差点被淹死,虽然他说话依旧难听。
&esp;&esp;但刚才那一推,那个难得一见的笑容,还有此刻这挥袖间烘干衣物的举动……
&esp;&esp;冥昭魔性深重,但这重重魔性之下,人性尚存。
&esp;&esp;会开玩笑,会有情绪,会别扭地照顾人。
&esp;&esp;他并非不可救药的毁灭者。
&esp;&esp;夜幕降临,澜沧江畔燃起了无数堆篝火。
&esp;&esp;戏舟节的狂欢并未随日落而歇,反而愈演愈烈。当地百姓围坐在火堆旁,载歌载舞,烤着鲜鱼,分食着罗耶国特有的竹筒饭。
&esp;&esp;空气中弥漫着竹子的清香与糯米的甜味,混杂着柴火毕剥的声响,暖意融融。
&esp;&esp;拂宜捧着一节青翠的竹筒,坐在篝火旁,吃得津津有味。那软糯的米饭裹着椰浆与芒果碎,在火光下泛着诱人的香甜。
&esp;&esp;她挖了一勺,热气腾腾地递到冥昭面前,面上是毫无矫饰的微笑:“尝尝。”
&esp;&esp;冥昭眉头紧锁,想都没想,一把推开她的手,嫌恶道:“拿开。”
&esp;&esp;凡俗五谷,污浊不堪。
&esp;&esp;被推开的手并未收回。拂宜稳了稳手腕,再次将那勺饭递到了他唇边,固执地不肯退让。
&esp;&esp;冥昭冷冷地看着她,看着那双在火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真是令人厌恶。
&esp;&esp;这种毫无意义的坚持,这种试图将他拉入红尘泥沼的举动……令他烦躁至极。
&esp;&esp;他霍然起身,转身欲走,想要远离这恼人的烟火气。
&esp;&esp;一只手却快如闪电,紧紧抓住了他垂落的玄黑衣摆。
&esp;&esp;“坐下。”
&esp;&esp;拂宜仰头看着他,声音不大,却竟然很硬气:“人间三十天,你就是这样陪我的?”
&esp;&esp;冥昭脚步一顿。
&esp;&esp;一诺如锁,将他困在原地。
&esp;&esp;他低下头,看着那个拽着他衣角的女人,眼中寒芒闪烁。僵持半晌,他终是冷哼一声,带着满身的寒气,重新坐了回去。
&esp;&esp;他微微俯身,就着拂宜的手,一口咬住了那勺米饭。
&esp;&esp;一口吞下,连味道都未曾细品。
&esp;&esp;他抬起眼皮,看着一脸期待的拂宜,恶劣地吐出两个字:“难吃。”
&esp;&esp;拂宜却并不恼。
&esp;&esp;她看着他眼里映着的跳跃火光,弯起眉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