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五十八
第一次…这么接近看傅宁抒睡着的样子。
我不禁怔怔的瞧。
这么近,才发现…他的眼睫毛真长又密,每次和他对上目光,都先注意到那对又深又黑的眼珠子。
是因为睫毛长的缘故么?所以每次傅宁抒看来的时候,感觉才会那么的…
还恍惚想着,就见到那一副眼睫毛微微地颤了一下,然后就向上扬了起来,露出里头的那对漂亮的眼珠子。
我呆呆的同傅宁抒对看。
傅宁抒眼睛眨也没眨的,面无表情…
忽地,傅宁抒抽出被我按住的手,往我额上摸来,便唔了一声,有点儿含糊不清的说着退了,手就往下挪来,搁到我的肩臂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喃喃地道再睡一会儿,边说眼睛又闭上了。
我发起怔,脑中茫茫然的。
只觉得拍在肩臂上的力道轻的,像是风拂过一样,一下又一下,拍得人神思恍惚了起来…
间隔…慢慢地拉长了。
我也闭起了眼睛。
再醒来后,已是大白日了。
房内亮晃晃的,满室烘烘的热气,我拉高被子捂住脸,恍惚的赖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件事儿。
我拉下被子,翻过了身…
床侧空无一人。
咦,没人?
但怎么…唔…印象里,是同傅宁抒睡在一块儿的,然后…
我撑坐起来,困惑的看了看自个儿的手,有点儿不解的歪了歪脑袋。正想着,就瞥见门被推了开。
进来的就是傅宁抒,他衣着平整,头发也是梳理的整齐,手上端着了个木盘。他看见我坐起来,有点儿一怔,然后才把门给关好了。
「醒了正好。」傅宁抒边说,边走至桌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又走近过来,对着我微微低身,伸出手覆到我的额头,「看来,没再烧了。」
说完,他缩回手,站直了身体走回桌前,拿起木盘上的一只碗,又转身走来,就坐到了床边。
「先喝了这个。」
我瞧了一眼被递上来的冒着微微热气的碗,然后困惑的看向他。
傅宁抒开口,温和的说:「虽然现在是退热了,可体内仍旧虚寒,这汤药有袪寒作用,对你有帮助。」
我懵懵地点头,伸手去接过来,忍着苦味儿,慢慢的喝了。这中间,傅宁抒一直坐着,等我喝好之后,又接过碗才起身。
我以为他要走了,急忙喊:「先生…」
出口的声音嘶哑得很,喉咙更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的痛,我先怔了一下,才难受的咳起来。
「喝点儿水。」傅宁抒又过来坐到床边,手上换拿了杯水。
我接来,赶紧的喝了一口,才感觉好一点儿,又把剩下的水喝完,才咕噥道:「…好难受。」
「病了当然会难受了。」傅宁抒说,伸手往我头上摸了一下,拿走杯子后问道:「饿了么?」
我摇了摇头,不禁打了个呵欠。
「那再多睡一会儿好了。」傅宁抒便道,示意我躺下来,「不过晚点儿起来,就得吃点儿东西才行。」
我点着头,边躺下往被子里鑽。
头一沾到枕上,神思就又恍惚起来…我闭上眼,听见暖盆里烧炭的声响,还有一点儿细微的别的动静。
那一点儿别的动静,让人觉得一阵心安…
没一会儿,我就又沉沉的睡去了。
一睡就又过了大半天,真正起来吃了东西,已经是晚上了。
虽然是过年,可因为生病,吃不得太多油腻的东西,所以只能吃点儿清粥,最多就是配个咸味儿的腐乳。那腐乳是徐伯亲製的,做了好几个罈子,保存在厨房最阴凉的角落。
那晚吃完后,全身黏腻的不行,傅宁抒让徐伯烧水,然后拿到房里,说是外头冷,不好去浴房。
我一直待在房里,倒没觉得太冷,不过能见到映在窗上的树影,没有停过拍打,拂动个不停。。
洗完后,再喝了次药,我就又睡下了。
到隔日,一早就醒了,精神远比昨日要好…我再也躺不住,揭了被子下床找鞋穿,披上袍子就往窗边去。
一打开窗,就觉到颼颼寒意,外头…白茫茫的一片,枝椏树丛间都覆了一层白色的厚厚的冰。
我睁大眼睛,雪下得这么深啦?
背后,门忽地被推开…
「怎么下床了,还开了窗…」随着这句话,傅宁抒人已经走了来,然后伸出手把窗子拉回来关上。
我訥然的看了过去,见他微皱了一下眉。
「先生,我觉得我好了。」我连忙说,「你听,我又有声音啦,也不痛了。」
傅宁抒又皱了下眉,才开口:「就算不痛了,那也才好一点儿而已。」
我喔了一声,又看了他,忍不住委屈,嘴里就埋怨:「可我昨儿个已经躺一整天,今天要再躺下去,又会一直病下去。」
「胡说,多睡多休息,是对身体有益。」傅宁抒好笑道,拉了我回床边,像是要我再躺下。
「先生,我真觉得有好点儿了。」我连忙说,眼巴巴的瞧着他。
「……」
我再接再厉:「再躺一整天的话,骨头都要散了…」
傅宁抒看着我好半晌,才开口:「…那不能去外头。」
我立即点头,连声说好。
傅宁抒像是叹了口气,然后就松开我的手,说要去打些水来让我洗漱一番。
我本来想说自个儿去就好,但才张嘴,他就看来一眼,对上他的目光,想到他方才话,就把话给嚥回去了。
等水拿了来,洗漱完毕,我换穿好衣服,早饭也端来了。
还是清粥配腐乳…
其实这粥熬得挺好喝的,腐乳也酿製得够味儿,但就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我默默吃完,又想了想,就忍不住同傅宁抒说想去到房外头。虽然房里很温暖,但总觉得满室病气,待着怪不舒服的。
听我这么说,傅宁抒像是想了一想,就也没拦着我,只是…仍旧不准我到庭院中去。
唔,这样也不要紧,只要能走去透口气就好啦…我高兴的说。
傅宁抒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可其实外边挺冷的,光是走在廊院下,就觉得片刻都待不住了。
反而起居室那儿,虽然开了一排的窗子,但里头有热炕,能躺能坐,还有书能消磨,还能看见整个落了雪的风景,实在是一个能久待的地方。
我就去了那儿,问过傅宁抒后,也上了炕,继续翻之前没看完的故事。
看了一会儿,徐伯又拿了炭盆来烧,屋里又更暖和,要是平常,我大概又要昏昏欲睡的,可真是睡得太饱了,实在精神得很。
我把手中的故事本给看完…
其中一篇讲到了一样东西,是很久之前,初次同傅宁抒一块儿到城里去,糖画出来的龙。
那时问过傅宁抒,他只大略的讲了两句…
说那都是想像出来,但想…唔,也要有凭藉嘛——后来席夙一课上是这么说的。
「先生,这上头讲到了龙…」我不禁脱口:「先生上回说,龙是有角的,可这里面的怎么没有?」
傅宁抒看了来,拿过书翻了一下,才温和开口:「关于龙的描述,端凭想像,有千种想法,那便有千种模样了。」
我似懂非懂,就按着书里的描述想像,不禁苦恼的道:「那怎么我都想像不出一个模样啊?」
傅宁抒笑了一笑,就像是想到什么,说着对了…人便下了炕,往放满书的墙架过去,跟着蹲下身,似乎往底下搬开一些书,就见他拉出来一个沉沉的木匣子。
傅宁抒就抱起那只匣子起身,再走了回来。我连忙把中间炕桌往旁搬开,让出一个空位儿。
傅宁抒又坐上炕,微挽袖子伸出手,拂了拂匣面,然后打开来。
我探头看了看,里头…唔…有一堆的书,好像还有画,然后是信…还是什么的字条,总之很多东西。
傅宁抒拿出其中的一个画卷,往旁铺了开。
随着慢慢展开,逐渐现出里头的图,画得是…有云朵,有…唔…我睁大眼睛,看着上头色泽浓烈的,形肖当日看见的糖画。
那一条龙形几乎佔满了整张画卷…
我整个凑过去,挨近傅宁抒身边,怔怔的直瞧。
「这是…」、「你看…」
没有预料,我和傅宁抒两个人同时出了声,还相互的看去。
目光望进了一双黑亮的眼珠子,隐约见着那双眼里面,似乎流露一点儿意思,我无法分明,一时怔住了。
可不知怎地,忽然的…视线有些移不开。
脑里面都是那时半梦半醒,却又仔仔细细看过的傅宁抒睡时的模样,然后当他睁开眼来的瞬间。
比起那当时,现在同傅宁抒之间,距离更近…
也看得更仔细…
除了那双眼睛,眉毛鼻子…以及薄薄的唇,都是一样万分好看。
脑中突然的想起来,在书上看过的一句形容…流风回雪,轻云蔽日。
「先生…」
我不禁怔怔脱口,对着傅宁抒道:「你生得真好。」
傅宁抒眼也没眨,仍旧同我注视,微微地欺近,语气低低的问:「…如何好?」
「都…」
都怎么…话霎时给噎在口里了。
嘴上贴着有点儿凉,却又溼润柔软的触感,鼻息间又闻见了属于傅宁抒身上的,淡淡的清香…
眼里…只见到比昨日那时和方才还近的,细密纤长的眼睫毛。
然后,那双眼睫毛再向上扬起,里头的眼珠子又黑又亮,轻轻的,沉沉的对着我注视。
只一会儿,碰在嘴上的触感慢慢的往后退了一些…
我微微睁眼,对着傅宁抒怔怔直看。
傅宁抒也一样看来…默然不语。
我不禁低了目光,抬起手摸了摸…方才嘴巴被碰到的地方,心里有点儿恍惚,就又抬起眼去看他。
「先生为什么亲我呀?」我怔怔的,脱口问道。
傅宁抒不作答,只再欺往前,又亲上了我的嘴。
这次…他停留的比较久一些,还伸出两手来,按在我的肩头,嘴巴上相碰的触感就更近又更紧。
就觉得…整个人热腾起来,恍恍惚惚的。
「唔…」
我忍不住出了声,有些晕乎乎的,差点儿要往后倒时,按在肩头的一手已是横过我的脖子,扶在了背后。
又感觉另一手搭扣在我的后脑袋上…
我忍不住喘了口气,看向傅宁抒,他此刻的目光很亮,好似天上的星子。
「…讨厌么?」
我听到他问,感觉到他说话的热息,脸就腾腾地烧了烧,不及思考就赶紧摇头,脱口说:「不讨厌!」
傅宁抒便笑了,眼睛弯弯的,透出润润的星光,那堆星光往我眼里倾倒…又听他问喜欢么?
我怔了怔…脱口:「喜欢…」又困惑的看着他,喃喃地问:「那…先生到底为什么要亲我?」
傅宁抒眼睛像是瞇了瞇,淡淡地开口:「你不愿意?」
我咦了一下,连忙摇头,驀地心里就有点儿着急起来,支吾着解释:「不是不愿意呀,可是…我只是想知道…」说着,我瞅着他,委屈的问:「不可以问么?」
傅宁抒没有作声,只静静的看着我。
「先生?」
傅宁抒忽地笑了,搭在我脑后的手捂了一捂,然后开口道:「因为你很好。」
我呆了一呆,懵懵地看着他。
就又听傅宁抒像是肯定的嗯了一声,又说了一次,「你很好。」
我很好…
唔…是这样啊?
我睁了睁眼睛,看着傅宁抒,又觉得脸热起来,心里还有点儿…说不清是什么,但觉得很难为情的感觉。
「那…」我脱口,有点儿不好意思看他:「唔,是这样的话,让先生亲一下…一点儿都无所谓的。」
傅宁抒微挑眉,就笑了一声,目光直直瞅来,很靠近的问,语气轻轻的:「哦,只能亲一下?」
「唔…」我想了想,说:「那两下,还是三下…」
说着的同时,声音被慢慢的隐没了…
嘴巴被轻轻的碰了碰好几下,然后才又慢慢地贴紧成了一块儿。朦朦胧胧的,身体像是倒了下来,脸被两只手给托住,舒服的触感落在了嘴边,又往中间挪移,一点一点的…又轻又慢。
我捨不得分开…
傅宁抒的唇碰起来湿湿软软的,而且有些凉,亲起来…非常的舒服。
舒服的…让人很想…
…很想舔舔看。
脑海才浮现这股念头,我已经忍不住的张嘴,可舌头还没碰到他的唇,就先被另外的热度勾住,然后被抵回了嘴里。
「唔…」我不禁出声,想要喘口气,发觉很难,慌忙之中,手不禁去揪住了傅宁抒的衣袍。
不过,嘴巴被那阵热度舔牴,就连喘气都顾不上了…
整个人又晕又热,等舌头又被缠了一会儿,霎时嘴巴被松了开,一口凉气灌入,我忍不住咳了一咳。
耳边听见轻笑,然后脸颊就让一手给抹了一把…
「这样就喘不过气?」傅宁抒眼里有些溼润,脸色微微地红,他边说着,边把另一手横到我的背后,慢慢的拍了拍。
我侧身对着他,莫名脸发起热,可嘴里还是咕噥:「哪能不让人喘口气的…」
傅宁抒又笑,再欺近前,亲了一下我的嘴角,「好,先给你喘口气。」
我点头…见傅宁抒再笑了下。
他不笑的时候,就很好看,可眼里…总觉得有点儿冷。
但每次他笑起来,眼里的那点儿冷,就消失殆尽,虽然时常只有一瞬间,可这一瞬间,第一次看了就不会忘记。
「…在想什么?」
脸被摸了摸,耳边就听见傅宁抒问,我回了神,但还是直直的看着他,正想要开口,冷不防地,肚子咕嚕嚕作响。
我呆了呆,霎时发起窘…
傅宁抒弯了弯眼睛,笑了笑,手又摸了摸我的脸,然后道:「…都这个时候了,是该觉得饿的。」
说着,他扶了我一块儿坐了起来。
「唔,去弄点儿吃的好了。」
听他说,我赶紧就问:「那又得吃粥么?」
傅宁抒伸手过来,顺了顺我的袍襟,笑了一下,「你想吃别的也行。」
我亮了眼睛,连忙问:「真的么?」
傅宁抒唔了一声,收回了手,往我看来,然后问:「有想吃的?」
我想了想,看了他一眼,才小声的说:「我想吃…先生能再做一次蛋羹么?」
傅宁抒像是怔了一下,跟着微笑,他看着我问道:「怎么想吃那个?」
我唔了一唔,有点儿说不出所以然,方才就脑中闪过这道菜,然后就说了。我看了看他,只是问:「…不好么?」
「没有不好,只是…」傅宁抒看向我,又问:「就只想吃这个?」
我嗯了一声,点头道:「就想吃这个。」
傅宁抒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好,就给你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