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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柳暗花明?

 

季绍明开始寻找向晗。头一个问询的对象是胡老板,胡老板两手一摊说他也不知道啊,广钻的ipo结束后,他请审计、券商、律师三家中介机构外出旅游,独独向晗撇开他们独自行动。他最后见向晗是在庆功宴,她说即将前往川西旅行,找座山睡一觉,休养生息,重整旗鼓。

她在民宿大睡两天,等到集合的日期,收拾行装去营地,进入徒步的队伍。和驴友结伴徒步并不需要太多花费,交纳基础的费用即可,大出血在于添置户外装备。向晗现在消费观一改从前,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早花早享受。既然她不能搭建一个家,节俭开支攒买房钱干嘛。

看日照金山的早晨下了冰雹雨,挂在她胸前的手机不停响。向晗拉紧雨衣的帽子抽绳,深吸口气,待电话主动挂断。肯定是工作上的事。休假懂不懂啊,登山挑战人类极限懂不懂啊,打打打,一帮催命鬼。海拔6000米的地方电话还能追来,在项目上她全天待命,少回过一条信息没有,她前世欠资本家的。

手机响出她不接不罢休的架势,她无语,出队伍站在一旁的冻土层上。摘手套举起手机看,原来是心理咨询师的回访电话,她轻柔关切地问:“小向,最近如何?”

向晗揉揉被冰粒打痛的眼睛,仰首看皑皑的雪山之巅,鹰隼展翅高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冷冽的风声中说,终于能哭了,这算是好事吗。

“恭喜你啊小向!”

咨询师祝贺她过关打怪成功。向晗具体形容她哭时的情景,酒精混乱中她由衷吐出不需要爱的话语,认准命里爱会缺位。

向晗苦笑说:“我是不是太消极了?人应该追求阳光的事物,可我没有兴趣憧憬美好……那晚以后,我如释重负,心突然清空了,无所谓爱不爱,也不想下功夫让自己变得乐观。我很坦然我现在。我想人没有爱又能怎样呢……这算更糟吗?”

咨询师更为开朗地说当然不,这是你在接纳自己,接纳自己并不拥有你期许的情感。

“是吗,接纳自己当空心人还是好事了?”

“你过去执着于爱或被爱,用力守住每一段亲密关系,无论家庭还是爱情,努力使它们往你认为积极的方向发展,你过得有比现在快乐吗?”

向晗哑然。

“重点是接纳,是接受人生的残缺,不拧巴自己,那就是好事。小向,其实你已经做到了。强逼自己乐观向上,变一颗赤子之心,反倒会陷入心理焦虑。”

“空心人何妨,你才26岁,往后余生必定还会被爱滋养。”

最后一句话被嘹亮的哨声盖过,是领队在呼唤向晗跟上队伍。她听得呜呜哝哝,一段模糊的声波罢了,满心记挂着归队,慌忙道别,捡起登山杖追队尾。

他又打电话到陈敏和方梓玥地方。两人显然被向晗嘱咐过,陈敏不接他电话,方梓玥年轻沉不住气,接起电话只说她已离职天盛,一无所知,也无可奉告。她很不客气地说:“你来杭州也没用,小晗不在杭州。西藏?海南?谁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呢,我们这行就是这样,空中飞人,居无定所。”

方梓玥听出季绍明着急,说话都结巴了,故意气他夸大说:“听说天盛拓展业务版图,在东南亚开设分所,小晗能力出众,未来派她去当负责人也未曾可知啊。”

她还要出国?大海捞针地找她并不可怕,只要有蛛丝马迹,他迟早追上她见到她。她如果真的出国,兴安现在加了涉密的军工线,他的护照上交单位,出国八成不能获批,到那时他和她山水永隔,他看不见她的影子,捉不着一根头发丝。

季绍明如临深渊,像只无头苍蝇乱碰,想到向晗一生漫长,未知的可能性何其多,不和她重逢,他只能做一闪而过的沿途风景,他就恐慌。

他很是过了一段不死不活的日子。白天对接省里领导考察兴安事宜,晚上和经信局、商务局的公务员喝大酒,政府的人一肚子坏水,看他喝得七荤八素出洋相就高兴。白酒里打一个生鸡蛋,叫“海上生明月”,一口一个季厂哄他喝,腥凉的一杯滑进胃里,当晚又是一顿好吐,次日早晨继续喊他喝“还魂酒”。

应酬之外公务繁忙,兴安百废待兴,每天文山会海,太多的工作要他亲自抓,他分身乏术,精力不够用,希希也抱怨他忘记出席家校日。他听取工作汇报,16开的笔记本上两页纸满满写着“向晗”、“向晗”,该他发表意见,对面一排持笔以待的下属,他几次张口却闭上,借口说头疼,跳过他请黄厂发言。

黄立群当真以为他过度劳累,过问段宏后,方知道办公室没有专事服务季绍明的职员,立即要他找人事科选个机灵的应届生,专门给季绍明写材料、协调个人事务。

新来的年轻人叫王晁,为预备见领导用力过猛,挑的新发型,被理发师失手剃成方脑袋。季绍明读他写的稿子,语句流畅连贯,但是结构混乱,论点不清晰,还需雕琢。人事科的老科长这时敲门领进来个女生,技术中心退回来的新工程师,她自己也说不干了要辞职,新招的高学历人才他都过目过,辞职理应和他汇报一声。

女生名叫蔡雨卓,站他桌前,与右边的王晁对视一眼。他面前有两份简历,先看蔡雨卓的,机械设计专业,绩点很漂亮,他纳闷她怎么就不想干了。老科长解释说,小蔡下车间不愿意盘头发,戴头套。

他盯着蔡雨卓,说:“那可不行,披头散发要出安全事故,早二十年前,车间女工都留的是短发。”

蔡雨卓仍我行我素的风范,表情决绝一心辞职。兴安招一个优秀的研究生不容易,有点能力的年轻人都不乐意回小城市,他们开的待遇又比不过车企,季绍明作挽留状说:“小蔡,新进的工程师必须下沉车间一年,招你们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你挽个头发也只是这一年的时间,以后回技术中心随你便。你真想好了?兴安每月的工资是低点,但是给你们的人才补贴很可观。”

“我不想盘头发。”

他是真烦了,兴安有哪个职工不可代替呢。季绍明屈指叩叩桌面,问:“为什么?”

“伤头发。”

季绍明、老科长:“……”

王晁难以理解,指蔡雨卓的蛋卷头说:“你都烫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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