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对面的男人半垂眼眸,也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淡淡道:“人都说周府娘子如河东狮,醋海能淹死人,看来并非如此……”
楚琳琅干笑了两声,不甚走心地说:“甭听那些人嚼牙,随安向来能做家里的主。”
司徒晟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楚琳琅,淡淡道:“的确,谣传甚谬,楚夫人您贤德得很,处处替周大人着想。府上日后定然妻妾和睦,开枝散叶,早早儿孙满堂……”
楚琳琅不敢置信抬头瞪他,终于确定这个碎催在嘲讽自己不能生养——周家将来就算儿孙满堂,又与她这一个不生养的外姓人何干?
这莫名其妙的嘲讽恶气满满,冷意森森,讽着她假贤惠,实际却淹死在醋海中。
搞清楚,现在可是她握着他不可告人的隐秘,没让司徒晟跪下叫娘,便是给大儿子脸了,竟然还敢冷嘲热讽!
楚琳琅真是被气顶了肺门,也学了他清高孤寡的样子,挑着眉道:“这后宅子和睦,岂是光棍汉能领会的?司徒大人若羡慕,也要早早娶妻纳妾,不然怕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大人您不近女色,有见不得人的隐疾……”
看她不再装柔善,而是露出了咬人的利齿,司徒晟慢慢笑开,却眼无笑意,浓眉微挑,很是无礼地回了一句:“我有没有隐疾?只怕夫人您没机会知道了!”
伴着天边传来的炸雷声响,楚琳琅仿佛又吞了大张的纸,被噎得喘不上气。
她疑心自己被粗鲁调戏了!亏得他身为堂堂皇子少师,居然敢跟已婚的妇人开这等荤腔子!
司徒晟逞了口舌之快,似乎也觉得不妥,不待楚琳琅再次反击,率先起身探看雨有没有停。
楚琳琅被噎得得实在喘不上气,谁他娘的想知道他啊!当他身上揣了大根的金条?
她正想追撵出去再补上两嘴,可看到司徒晟高壮的后背时,突然定住了……
方才下马的时候,他的后背淋湿了一片。此时春衫湿透,正好紧贴在结实宽阔都的后背,那打湿的旧白衫如薄纸,隐隐现出了后背肌肤上呈八字形的殷红胎记……
这胎记……怎么如此眼熟?她好似在什么人身上见过?
就在这时,司徒晟转过头来,却看到楚琳琅怔怔的眼神。目光相碰,她竟然也不躲,似乎沉浸在什么思绪中……
来不及深究,他接过小厮递来的干爽披风,披在了身上,也将后背遮挡住了。
他似乎并未觉察自己后背泄露了玄机,只是看雨势减小,便跟楚琳琅温言道:“楚夫人,可以上马车了。”
司徒晟的情绪收转很快,仿佛方才突然恶语伤人者并非是他。
楚琳琅也顾不得跟他拌嘴了,只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
当她在马车里坐定时,忍不住撩起车帘,偷眼打量着前方骑在马背上的男人。
司徒晟长得太好了,高大英俊,气度优雅,让人过目不忘。
可若是他的身形再瘦小些,身上的肌肉再单薄些,看人时那双眼再狠狠地瞪……
那么倒是跟楚琳琅逐渐消散的记忆中的一个旧人,有些相似……
这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却因为那独特的“八”字形的独特胎记,而突然联系到了一处。
楚琳琅出神地看着他,却在他不经意回头,要与她四目相接时赶紧撂下了车帘子。
一旦联系起来,似曾相识的眉眼竟然渐渐重叠,久未想起的记忆,似乎带着热气一下子蹿腾了上来。
他……难道真是她的旧邻,那个发起狠来如疯子般的小崽子?
可是那小子姓什么来着?对了,是姓温,那时她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瘟生”,绝不是姓司徒这类独特的姓!
而且他是皇子少师啊!入宫前的履历都是查了又查的。
他——司徒晟,乃北城陇县人氏,离江口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曾听周随安说过,司徒先生自言家中清贫,寡母靠着浆洗独自抚养他恩科高中,听说老母福薄年前才刚刚过世。
而那瘟生的疯娘……可早早就没了啊!
若是他真是老家故人,必定是隐瞒了自己的履历,甚至改头换面,改了自己的名姓。
那胎记太也独特了,楚琳琅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她与瘟生少时并没有接下太多善缘。楚琳琅甚至怀疑,司徒晟一早就认出了她,所以才会从再重逢后,隔三差五地寻她麻烦。
想起儿时那小子用石头砸人的狠戾,楚琳琅突然打了个冷战……
当她回家后,饭也有些吃不下,只让夏荷拿了刚做好的桂花酿,满满饮了两大碗。
冬雪看夏荷饮得急,连忙又端了果子让她吃些压压。桂花酿虽然绵甜,可饮多了也会醉人,尤其是大娘子这种喝法。
楚琳琅放下了杯子,突然问夏荷:“哎,你还记得在江口时,我们家隔壁的疯婆子吗?”
家乡风味
夏荷小时候跟着她娘去过楚家帮工, 自然记得:“你说那个疯女人啊!我娘还跟她闲聊过。你别看她疯,其实不犯病时,说话斯斯文文, 有一股子大家之气, 长得真不错。疯女人说她的夫君是朝中的大官,封了什么侯的。就因为嫉妒他夫君纳妾, 竟然持剑刺伤了自己的丈夫, 因为是家丑,被夫家给送到了江口。那女子气郁于心,一夜就疯了。”
楚琳琅也知道这些,她又问:“那……这疯女人的丈夫在朝中做什么官?”
夏荷想了想, 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那女人只说自己成婚之日,十里红妆, 阔绰得很, 应该就是很大的官了。大娘子, 您怎么突然想起问她了?”
楚琳琅不好说可能遇到了疯女人的儿子,还是如今六殿下的少师。
毕竟这两者毫无牵连,她无意中才发现了其中的微妙联系。
就在这时, 在河道巡查完毕的周随安也归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