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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

“想起来了吗?”

钱苗说到这儿,乌那格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我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钱苗盯着乌那格的脸,狞笑道:“你的父母,把救他们的恩人……把我的父母当做食物一样,还想继续听下去吗?想不想知道他们在之后那四个月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吃什么?”

“别说了”

乌那格此时再也忍不住,直接背过身去干呕了起来,我实在没想到和鬼船有关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惨,如此一来,乌那格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晕血症也就可以解释了,甚至,他会成为一个素食主义者也不是偶然的。

目睹了这样的惨剧,甚至自己参与其中,这样的记忆被刻在他的脑海深处,就算在事发时还不记事,这辈子也无法再吃任何的肉类了。

我只觉得一阵阵反胃,而这时沉默许久的赵大有突然说道:“胎儿记忆是到现在还没有办法被科学论证的一件事,因为大多数亲历胎儿记忆的人都可能存在主观臆想的成分,就算它存在,也肯定不足以让你推断出这么多的细节……甚至在许多已经出世的婴儿的记忆里,他们也根本无法辨别父母的声音和别人的声音,你究竟是怎么得出这么完整的故事的?”

钱苗冷笑一声:“那当然是因为老太婆给我用的……”

“难怪,难怪师父会这么说,原来是这个意思。”

钱苗话说到一半,黑暗里乌那格吐完了,忽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本能地感觉出他的声音十分绝望,在过去我从来没有听过这小子用这种声音说话。

他说:“我终于知道,我之前看到的东西不对劲在什么地方了,它之所以不对劲,是因为它全都……全都错了。”

。 错位·★

乌那格没头没脑的话不仅我和赵大有没听明白,钱苗也皱起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乌那格惨淡地摇了摇头:“你做的那些噩梦,我也做过,小时候甚至每天都做,但是我没有用过吐真剂,所以看到的东西没有你那么多,而且还一直模模糊糊的,我本来一直以为那是发生在跃进号上的事情,额吉让陈贵他们不要伤害我,所以才会那么说求他们但是我刚刚才意识到,那其实根本就不是在跃进号上,而是后来发生在另外一条船上的事情。”

钱苗冷笑一声:“我从小到大给老太婆灌了多少药,才终于把这一切拼起来,她甚至都没想到我能想起来这么多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我的父母在我面前被吃掉是什么感觉吗?”

乌那格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忽然笑了,钱苗见状脸色一冷,厉声道:“你笑什么!这个事情难道对你来说很好笑吗?”

乌那格问道:“你为什么那么确定,那就是你的父母?”

这下不光是钱苗,连我和赵大有脸色都变了,我隐约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你是说”

钱苗的动作也僵在那里,死死盯着乌那格:“你想说什么?”

乌那格低声道:“从小到大无论我怎么弄,到最后都只能看到那一段回忆,觉得自己在船上,有个女人在求对方不要伤害孩子,还有宋丽半张腐烂的脸……上次我看到宋丽照片后严重地发作过一次,仍然只能看到这些,我没有见过他们,所以我甚至搞错了我母亲的声音,我以为在说话的人,其实是马淮丽,她在害怕的人,其实是我以为的自己的父母,我看到的一直是错的,对你来说也一样,看到的都是我们自以为的真相。”

赵大有喃喃道:“相比于至今没有被证实存在的胎儿记忆,婴儿记忆倒是确实存在的,只是很难保存到成年,大多数人都失去了这段记忆,还有一些人将它内化,变成了一种潜意识里的东西,而这种潜意识,是可以通过吐真剂被挖掘出来的。”

钱苗怔怔地看着乌那格:“你到底在说什么”

乌那格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想明白了,不是我想不起来别的,而是我的记忆是从那里开始的,所以我只能看到在那艘岱山渔船上发生的事情,至于你,你能记起的东西远比我要多,而且也远比我要详细,因为在那艘渔船上,你已经至少有三个月大了,不仅如此,你还能看看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你刚刚也自己说了,你说他们在吃饺子。”

我心里发凉,钱东和马淮丽的孩子是在船上出生的,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乌兰和门德的孩子也是一样“不可能!”钱苗也反应过来,脸色苍白地咬牙道,“我明明,我明明听到他们在说,孩子要吃肉,不能一直喝汤,还说现在肉不够了只剩这点,我明明”

她说到最后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赵大有更是忍不住,直接捂着嘴干呕起来,乌那格冷冷道:“你应该只是听到声音吧,你说他们在吃饺子,因为他们提到了肉和汤,但这只是你自己的猜测,是你根据你坚信的东西拼凑出来的……那个时候,你其实更有可能是在一艘救生艇上,至于他们说的肉和汤是什么意思,你应该也知道。”

“不可能”钱苗脸色惨白地狠狠盯着乌那格,“你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让你变成焦炭!”

“我有没有瞎说,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乌那格丝毫不退,他和钱苗对峙之际,我小心将赵大有往我右边扯了一点,右手蓄力随时准备直接破窗出去,钱苗厉声道:“光靠这个,你根本不能证明什么!这也是你的推测而已。”

“你听到四个人的声音,但是你只能分辨出来男女,你甚至分辨不出来那是一个女人还是两个女人!”乌那格冷冷道,“你现在说的故事,有一半是那个姓宋的灌输给你的,因为和你听到的东西不谋而合所以你就相信了,但是只有我才知道你看到的是什么,因为我也在那里,我是这个世界上除你以外,唯一一个知道那艘船上发生了什么的人!”

“不可能!”钱苗给乌那格说得几近疯狂,闻言竟然直接跳进了船舱,也不顾踩在刚刚那些汽油上,直接揪住乌那格领子,“你给我说清楚,你还有什么证据!”

我碍于她手上的打火机没敢直接动手,心里却知道钱苗已经在精神崩溃边缘,这么长时间小心翼翼地筹划一件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份完全是错的,这换了任何人心态都会直接崩掉,在我的概念里,人到了这种地步就离死不远了。

乌那格平时怂得不行,这时面对疯狂的钱苗却是一点都不让,冷冷道:“我之前不是问你,你给我寄的襁褓是不是我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问吗?因为我们那边有个习俗,如果生的是男孩儿要削一把弓箭,如果是女孩儿则要挂一片红布条,我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他们在去草原自杀之前还给我留了一把弓箭,但那是他们后补的……在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们当然找不到什么木头和红布条,所以他们就拿血在襁褓上画了很长一条,这个印子,现在还留在那个襁褓上!”

乌那格恶狠狠地说完,钱苗脸色发僵,下意识地倒退一步:“不可能”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生的是一个女孩儿!”乌那格眼眶发红,咬牙道,“我之前一直以为那是蹭上去的血,但是相比于其他的血印也太异常了,我直到刚刚才想明白,你才是乌兰和门德的女儿,我师父之所以说我是清白的戴罪之身,就是因为我其实是他们为了赎罪抱回来的。他们出于愧疚,把自己的孩子丢在了船上,把钱东和马怀丽的孩子抱了回来,只要我还活着,他们看到我就会想到之前自己犯过的过错,所以他们才会连名字都不取就把我丢下,自己去草原上自尽了。”

乌那格的情绪到这儿也濒临崩溃,脸上都是眼泪,我心中虽然对两人的经历感到百般同情,但只要一想到钱苗手里还抓着那个要命的打火机我就没法分神,如今她情绪失控,我找准时机,本想一举将打火机直接抢下来,然而钱苗的反应竟然比我还快,我刚一出手她便直接躲开,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在半米外盯着我们:“想跑?门儿都没有!”

她说完不顾自己满身汽油,伸手便要将打火机往地上扔,打架最怕这种不要命的,我看的心里一紧,一脚把打火机踢到一边,同时就听赵大有叫了声“小心”,我一偏脖子,钱苗手里气枪打出来的毒针已经擦着我的头发钉在了后头的墙上。

“真没想到我一天之内要打两个女人。”

我看钱苗的动作灵巧得像只兔子,知道这个女人多半是练过,而且她的反应出奇得快,我的动作刚一起手她便知道躲,这种人非常难缠,我连出几招都被她躲了过去,最后她跳到船尾,居然又他妈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冷笑道:“我才不管你们到底是谁,和那件事有关的人今天必须都死在这儿!”

她说完又要点火,我这时候的行动已经完全趋近本能,踩着椅子翻过去想要把火机踢飞,却不想钱苗手里的气枪居然还没射完,我看她枪管一抬心里便凉了大半,这一下躲得极其狼狈,险些直接栽进海里。

钱苗看着我冷冷道:“你不是个保镖吗?放着雇主不管跑出来不合适吧?”

她说着便对船舱里抬起气枪,我想到之前在幻觉里死在我臂弯里的赵明夷,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到钱苗面前了……赵大有大喊小心,我眼睁睁地看着气枪的枪口对准自己,身体却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正是闭目等死,然而就在这时,钱苗的手却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导致那根应该正中我胸口的毒针直接打歪射在了旁边的门板上。

钱苗和我几乎是双双愣住了,这一次我的反应要快一步,一脚就将气枪踢飞进了海里,而钱苗躲到离我远一点的地方,抬起自己的双手,发现它们都在抖个不停。

我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回过头却见乌那格拿刀把自己的手给割了,就这么放了两秒血之后,他终于像是受不了,整个人倒在地上开始抽搐,对我艰难道:“冯大哥,她和我是一样”

赵大有抱着他想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她之所以去找杨光帮忙杀人是因为她见不了血!她在船上那个反应不完全是演的,她被拖出去的时候确实是濒死状态,因为她严重晕血!”

我这时也明白过来,婴儿时期的事情给乌那格和钱苗都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乌那格因为在岱山渔船上的血腥回忆终身晕血,这个事情对于钱苗来说也是一样的,也难怪上船这么久,她从来没有拿过刀,而之前在诊所里,她身上有轻微流血整个人就颤抖不停。

钱苗的脸色至此彻底阴沉下来,我叹了口气:“小妹妹,做人留一线,否则活着会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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