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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北京人和渔户都愣住了,双双抬起头,就见出声的是个穿皮夹克的高个青年,乍一看像是个男生,但细细看却会发现是个假小子,青年见人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的重庆话他们听不懂,又换了口音很重的普通话问道:“我问,你说你这是什么鱼?是不是油斑?”

渔户点点头:“油斑,刚钓上来的。”

假小子哼了一声,蹲下身子捏住盆里的鱼身子看了看:“你这是撒子油斑嘛,这是假油斑,让了价卖的还比一般假油斑要贵。”

周围围观的群众闻言纷纷议论起来,渔户的脸一黑:“我骗你干什么?这就是刚刚钓起来的油斑,不买胡说八道什么!”

假小子闻言摇摇头,嘟囔了一句“心是黑,跟卖天价大虾有什么区别”,她推了一下黑框眼镜,很利落地捏住了鱼身,同一旁的北京人道:“你看好了,这个鱼身上有五条斑带,就是这个花纹,第一条延伸到头上,油斑鱼是这个特征,但是油斑身上是不该有这个斑点的,假油斑身上才有这些个小点点,这个鱼,叫褐石斑,价格差距很大,你看看清楚再买撒。”

假小子寥寥几句话说完,渔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见在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一把将鱼抢回来,气急败坏道:“外行瞎说什么!”

“在老子面前弄虚作假,你个蛤蟆皮还敢说老子是外行。”年轻人脾气也上来,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不少,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暴怒,她站起身从兜里摸出来一张证,差点戳在渔户的鼻子上,“老子就是研究大海的,你这个鱼还能看错?”

渔户定睛,没看清证上的名字,却见顶上头写着几个大字,四川大学海洋学者,他脸色一僵,再看远处的保安见势头不对也围了过来,渔户用方言骂了句人,端着盆一溜烟走了。假小子起身拍掉手上的水珠,又对一旁的北京一家子道:“这个地方宰人的把戏很多,这种在全是游客的地方叫卖的,一看就有鬼,要买鱼回去烧饭还是去农贸市场吧。”

“谢谢您。”

北京男人目瞪口呆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人,假小子的年纪看着也不大,最多24、25的样子,但看刚刚证件上的意思,似乎已经是个专家了,他本想再多同人攀谈两句,结果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普陀山过来的轮渡进了港。

假小子见状顾不上和男人多说,她往港口走去,很快从轮渡上头上下来一男四女,都是皮肤黝黑,打头的姑娘远远看见假小子,冲她挥手,走过来从身上摸出一个黄色的布袋:“这是我们在观音大神那儿给你求的,你不愿意去,但马上出海还是求个心安吧。”

假小子从布袋里倒出一串佛珠,木料子很新,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香,和她过去和家里人在杭州灵隐寺求的樟木珠一模一样。假小子不忍给姑娘的一腔热情泼凉水,将佛珠戴在手上又道:“我们这个毕竟是科学考察,要相信科学,这个求神拜佛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你们准备好了我们下午就去看看船,这个比较实在一点。”

她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一阵猛震,假小子有好几部手机,这一部的电话可以不接,但是不接就会面临着被人冻结信用卡的危机。

她拿出来对着上头的名字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一边接起来,对面也是一个重庆人,讲了没几句两人都上了火,电话里的声音大,假小子也不甘示弱:“赵无妄你也管的太多了,火锅店采耳店还有茶楼不够你忙的?钱给了假也批了,老子来都来了,现在还讲个锤子?”

她的脾气上来,和电话对面的人一通大吵,最后竟是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看得周围一圈人都面面相觑。打头的姑娘和其他几个小伙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怯生生上来道:“赵姐,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没问题,就是个脑壳有洞的天天操心,不理他。”

假小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放下手机没几秒钟就收拾好心情,同其他几人直奔一旁出海船只停着的码头。这两天重庆来的设备都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他们现在离出海就差一条船,假小子也相当看重这个,毕竟船是海上的生计之本,要找不到一条好船,出海碰到什么风浪,别说是找大鱼墓了,恐怕他们都要葬身鱼腹。

这几天给假小子打电话的当地人有不少,但是一听她是去考察大鱼墓,还带着一帮新下海的生瓜蛋子就纷纷打了退堂鼓。这两年东海边上这种科考的活儿越来越多了,尤其是休渔期,海边常常能看到穿着潜水服的人,前几年宁波水下考古队就常来他们这边进行水下勘察,但是他们要找的都是相对安全的“沉船”,自从二十多年前的鬼船事件后,当地的渔民听到大鱼墓三个字都是避之不及。

就在前几天,假小子手上还有七八条船作为备选,但到了眼下,只剩下三四条船了,品质更是参差不齐。走在码头,和国外合资的大型渔船停在外口,上头大多都标着全球海洋渔业之类的名字,而本地的渔船则停在靠里一点的位置。

几人一路从浮桥往下去看船,一行人当中,除了假小子外的那个姑娘总归显得有些忐忑,她虽然出生在海边,但就像海边大多数的女人一样,没有出过海,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出海,她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小声道:“赵姐,你有没有跟船老大说我是女的啊?”

假小子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你怕没有女厕所啊?放心,有我在,哪个敢占你便宜我把他脑壳扯下来当板凳。”

姑娘脸一红,把她拉到一边:“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们这边,女的是不能出海的,船老大一般不让,不吉利,以前也出过事的。”

假小子这才明白过来她在担心什么,脸上登时浮现出一阵不快,她生平最烦这种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封建迷信,正要说话驳斥姑娘的说法,跟在旁边的一个男生道:“是不是这艘啊?”

假小子抬起头,就见在一众渔船当中,有一艘刷着新漆的船显得格格不入,船身上用红漆刷着浙普渔50143,而和其他渔船有些不同的是,在船身的另外一边还刷着几个字:龙女号。

假小子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资料,船主人是杨光,她心头一动。

“就是它。”

。 赵无妄

在重庆,我一般不去赵家码头这个地方吃饭,不是因为它家的环境不好,也不是因为菜难吃,而是因为赵家码头的老板着实是个麻烦人。

时隔将近一年,我再一次走进解放碑的赵家码头里,发现他家的装潢又换了。在这方面我不得不承认,他家老板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一年前我来的时候火锅店里还是古色古香,结果这次就变成了s风,老板甚至还在原来门口放龙头的地方单独劈了块地方给网红拍照,我进去的时候,正有几个小姐姐在那里拍抖音。

这家解放碑的赵家码头常年排队,变成网红打卡点之后就更是排队得厉害,我进门的时候没有拿号,有几个人在后头窃窃私语,我心里刚觉得有点爽,紧接着远远听见了赵无妄那标志性的豪放笑声,一种不好的预感便油然而生。

通常来说,他特意找我,还出了往返机票和酒店,甚至请我来赵家码头吃饭,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内心叹气,跟着带我的小姐姐进了一个叫未初的包间,这个鬼地方我上次来的时候分明还叫歌乐山,结果这次一进去整个包厢白的险些叫我瞎掉。赵无妄点了一桌的菜,光是他家最贵的毛肚还有鹅肠桌上就各摆了三份,海鲜拼盘也有两个,我一看里头的鲍鱼,心里知道自己这回怕是有血光之灾了。

赵家码头的火锅十分讲究,底锅是山泉水现泡,秉持了赵无妄一贯的排场,味道也好,想来要不是因为我马上要见的人,这一桌的东西能叫我把下巴都笑掉,然而谁叫天下什么事情都有代价,牛油锅这边刚煮沸,我的筷子才沾上毛肚的边,赵无妄便推门进来了。

赵家人的基因是很好的,兄妹三个人个个都是高个大长腿,其中赵无妄因为常年做生意,品味显得稍微有点油腻,十根指头套着三个还不四个戒指,见着我便笑道:“阿默!你都多久没来没来重庆耍了!”

我给赵无妄的重庆话吼得脑子疼,万分不情愿地把毛肚给放下了,无奈道:“赵无妄,你是不是喝酒了?”

“开火锅店嘛,总得喝点儿,不喝怎么招揽生意撒,你自己也是开茶馆的,平时开店不陪着小姑娘喝两杯的嘛?”

赵无妄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一身的衣服和s风可以说的上是格格不入,虽说他本人的长相是配得上花衬衫的,但因为周遭环境太过小清新,赵无妄坐在这儿简直像是个乡村暴发户。我想了想,决定把事情弄得简单点:“你先醒醒酒,然后直接告诉我你找我是要干嘛,免得我这顿饭吃不痛快,浪费了这么好的毛肚和鹅肠。”

赵无妄也没想到我这么单刀直入,咧嘴一笑,又给我往火锅里涮了点麻辣牛肉:“先不说这个,我给你弄的肉都是内蒙空运来的,放久了不好吃,先吃点垫垫肚子再说。”

我被他这个态度弄得头疼,赵无妄是个生意人,以我对他的了解,通常绕的弯子越大,麻烦也就越大。我实在没办法,跟着他吃了几片涮肉,很快就被辣得开始冒汗,赵无妄看我脱衣服,立马要叫酒,我赶紧拦住他:“你别灌我,有什么事儿直说,要把我灌翻了答应的事儿我也得跟你翻脸。”

“冯默,你现在脑壳是灵光了不少。”

赵无妄的奸计没能得逞,他叹了口气,叫了两瓶豆奶:“算了,你那点酒量也经不起灌,万一发起疯,我这刚搞的装潢又得洗白。”

我和赵无妄吃了两盘肉一盘毛肚,豆奶喝完一瓶,我心想差不多了,这些东西差不多是预付款,接下来的海鲜拼盘我能不能吃上就得看我表现了,放下筷子问道:“行了,差不多可以说了,有什么麻烦事儿要找我?先说好,我的规矩你知道,不能出格,否则回去我爸得把我弄死。”

赵无妄不怕辣,但给火锅的热气熏得脸色发红,闻言也跟着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是大有的事。”

我一愣,赵家人个个都是炮仗成精,如果说二姐赵明夷是窜天猴,你招不招惹她都得上天爆炸,那幺妹赵大有就是小摔炮,平时看着闷不做声,你要是惹了她,她能追着你炸一路。我实在想不通会有哪个脑子有坑的去招惹赵大有:“不会又是有人来找她寻仇,所以你找我当保镖吧?你们家人是有多能搞事啊。”

我心里想好了拒绝的话,自从大学毕业为了生计接保镖的活儿,几次差点给搞进派出所都是因为赵家人,得亏了他们家里有矿,基本上弄到后来都能靠给钱私了,要不我估计已经给我爸把腿打断好几回了。

赵无妄没说话,脸色却越来越差,我看着他这样心里咯噔一下,就见赵无妄拿出一根烟点上:“小事我就不找你了,是大事,大有失踪了。”

我一愣:“怎么回事?”

赵无妄吐出口烟,他做生意这套都是跟他妈学的,在不同的情境环境下可以完全像两个人,如今的赵无妄看上去和二十分钟前他刚进这个屋时已经判若两人。他在烟缸里磕掉一些烟灰:“差不多一个月前,大有在大学里收到一个包裹,我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你知道她那个性子,从小什么事都要自己拿主意,收到那个东西之后,她突然有一天和我说,有人邀请她去浙江舟山,做一个东海的考古项目,人都已经联系好了,对方在舟山等她,她直接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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