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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 第137

 

至于蜀地昭德太子身边的内臣既能活着出宫,往后也还能在故乡寿终,那是因为他的存在已经不足以让凶手为惧。林业绥眸光微闪,李月当年随还是四大王的天子入宫所赴的就是端阳一宴,在那场宫宴过后,翌日昭德太子便薨逝在东宫。他不知想起什么,知足的笑了笑,低头去与怀中之人交颈,嗓音低沉:“与我一同去?”【作者有话说】[1]季春:农历三月。孟夏:农历四月。出自西汉《礼记·月令》[2]1黄华:黄色小花,出自《山海经西山经》:“ 峚山 ,其上多丹木,员叶而赤茎,黄华而赤实。”2飞蓬:花外围白色,中心黄色,也有说是野花的雅称。出自《诗·卫风·伯兮》。 3苕草:凌霄花,黄色,出自《诗经苕之华》。[3]友于兄弟:指兄弟之情非常浓厚,兄弟相爱。出自《论语·为政》:“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4]1瘵:痨病,即肺结核。太子李弘就是这病。出自旧唐书。2风瘵:与肺结核无关,就是指因“风”这一因素而起的疾病。(这里设定的是那时候对疾病还没有明确的认识,所以也并不觉得这个是会死的大病。毕竟都能归类出“风瘵”这个病来。)[5]三朝:古代天子、诸侯处理政事的场所,分为外朝、内朝、燕朝。 蜀道荡荡【大修】翌日二人的车驾从长乐巷缓缓驶离国都, 而后沿着通达四方的天下驰道往西南方而去。但在行出京邑以后,原本均速前进的马车渐渐变得迟缓,最终再也感受不到车驾行进时的震动。前后奴僕随行的履地声也隐没于野。谢宝因很快发觉异常, 从右边帷裳望出去, 明白此地是吴郡。她看向左边,见男子从容有常,便知这是他所命令的,不解询问:“才日行百里,为何突然停下?”林业绥放下部曲送来的尺牍, 简单应答:“我们要在这里从长江入蜀,不走驰道。”然后起身下车, 又站在车驾旁,习惯性的转身朝女子伸出手。见状,随侍的左右之人默默退避。谢宝因跟着从席上站起,借男子之力踩在大道上后, 与他一同朝大道右侧走去,最后循着众人所行走的方位望向前方,视域恍然开朗。宽博浩大的大船停靠在长江主干之上, 而此船之巨可载百人, 上起宫室。随从的数名豪奴与驭夫也遵从男子之命将筐箧与舆马运送上船。见到浩浩长江之势,谢宝因内心欣喜, 随即又顷刻明智:“你此举俨然是在学卫灵公与其夫人的招摇过市,你要做卫灵公, 我不做南子。”尚书仆射贸然离都, 又是为昭德太子之死前去汶山郡, 行跡会暴露是必然, 而为此要做的应是尽力避免, 只要多隐蔽一日就能多些安全。林业绥被斥,不怒反笑,伸手去握妻子交掌在身前的右手,见她眉心皱着,用指耐心的一下下抚平。在他眼中,斥人的女子就犹如小猫发怒,虽然亮出利爪,却又不伤人,只会令人心生爱怜,但还是温声与她认真解释:“我一出建邺城门,那些士族所豢养的斥候就会有所察觉,郑彧等人知道也是早晚,与其小心翼翼躲避,不如尽兴而游,任他们去互相猜疑我此行意欲何为。”男子温热的手指落下,谢宝因垂眸思索他所言,即使仍有疑虑,然而最终选择毫无保留的信任,随他一起往渡口走去。二人刚登船,掌行船的舟虞便在林业随的指示下,将悬于帆樯的白色幔布升至顶,随后江水被破开,留下粼粼波纹。从蒜山渡口离开后,楼船在江面平缓行驶数日。他们沿着长江的流向来到南郡秭归县。谢宝因伫立在船舶前端,望着汤汤江水,浩浩滔天,望着长江之水流入这延绵不断的群山之间,望着高山相对,山崖絶险就像多年前看谢晋渠随着张衣朴出远门。她自少时起就未再离开过国都,从前以为会嫁去清河郡,能够借此看江河山岳,但最后还是留在了建邺。林业绥部署好其余事情,从船上所建的宫室走出,见女子独自屹立,下意识迈步过去,二人齐肩,共望江山。呼啸的江风中,谢宝因的声音隐带豪迈风气:“我曾以为那些争霸天下的枭雄所为只是心中欲望,是对权力、酒色的侵占之心驱使他们去完成所谓大业,但或许我错了,他们见过山河如此壮阔,内心的凌云之志又如何还能放下,或许那些战争与格杀仅是为江山独有,不只为酒色。”她抬头:“所以你才每年都去看陵江。”林业绥视线微微下移,与她对视,然后轻笑着嗯了声。他们依次从归乡峡、巫山峡与广溪峡而过,共七百里,最后在蜀郡的僰道下船,再度登车由驰道去汶山郡,而因/此道通向蜀地最西,故曰蜀道。蜀道荡荡,车行中央。最后在黄昏以前,车驾驶至青城山。汶山郡的太守也因提前收到男子遣部曲日行八百里送来的尺牍,而率领侍从候在距青城山数丈远的蜀道右侧。车驾停下后,帷裳被风吹开。一男子先阔步下车,玄衣玉冠,十分肃然。而后一女子又在左右之人的扶持下,缓缓步下车驾,头戴幂蓠,宽檐之下所坠的皂纱长至颈,面貌被掩。风吹来时,能窥见唇边笑意。随后,她抬手,轻轻压下皂纱。林业绥望见她纱外所缀的两股珠帘交缠,笑着伸手,慢条斯理捋顺,每一下都带着对眼前之人的眷爱。郡守虽已经在心中有所预备,但突然见到国都而来的高官,当下就内心激越到屈膝跪地,拜手稽首。“林仆射。”林业绥身体正立,然后缓缓垂下黑眸,扫了一眼后,眉目半敛又很快舒展开,径直走过这人。虽然谢宝因的视线被幂蓠所挡,但此人的身形动作依然能够看见,跪拜之礼,多是君臣、父子与祖庙之用。

而男子并非是他的君。童官注意到男子的神色,迅速将其扶起。郡守也拍掉下裳所沾染的尘埃,随行在后:“这些人皆是军中出身,做卫戍之用有余。”林业绥颔首,语调极淡:“命他们守在道观外面即可。”谢宝因微微拧眉。林业绥察觉到女子的担忧,牵过她的手,两指轻揉着掌中玉手,低声私语:“我此行出来,昭德太子之事恐难以遮掩,小心为上。”他们此行也只带有数名豪奴,未带甲士。随即两人拾山阶往上,身后有奴僕、豪奴、侍从等人相随。行到山门的时候,清都观的监观在弟子的告知下,疾步而来,她右手持左手大拇指,行着拱手礼,警戒的环视四周:“不知善信所来为何事。”林业绥漫不经心的扯下腰间的鱼袋,嗓音清幽:“陛下疑心怀安真人之死,遣我前来调查。”因为五公主曾长期在此修行,所以监观从前也接待过国都所来的人,她很快便认出这是朝中三品以上才会有的金饰鱼袋,心中战栗的迅疾退避到右边,迎候众人入观。见要进观去,谢宝因不动声色的将手从男子的大掌中抽出,悄然往后退步。手中柔软不见,林业绥眉头微拢,淡淡瞥了眼,最后顾及到有一众人站在这里,压下那股渐渐发酵的躁意,抬脚迈过门槛。侍从护卫在外,太守跟随入内。谢宝因也轻提长裾,使文履露出,然后上石阶,步履缓慢的走在观中,只见地上爬满青苔,还有一池古莲。各殿与静室皆是历经岁月的古朴,确实适合清修。看到男子已进去,监观命女冠随从在谢宝因身后,随即急切跟上,与男子陈述往事:“怀安真人乃入定羽化,此事是我们观中师兄弟亲眼所见,昔年本观更是被张特使的侍从所围,不知陛下为何会疑心?”走过殿檐,林业绥停在三清殿外,听到女冠所言,眸光始终没有丝毫的波动。他不冷不淡道:“羽化之前是否有异常。”监观摇头:“并无异常。倘若有,大约是真人于羽化前的三日,曾命身边的小女冠在缣帛之上抄史,并令师叔在她羽化以后,焚烧生前所有用物,严禁国都来的人碰触以及带走,如果陛下与贤淑妃以权相逼,便将那张帛书送回建邺。”林业绥捻搓着指腹,转过身,背对殿中三清像,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女子身上:“抄的哪朝史。”九载之前,监观还是观中修行的女冠,跟随其师父接待过张衣朴,然后便一同处理怀安的事,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最不好相处的小师叔原来是皇室的五公主,故对其中细节十分深刻:“汉刘向所撰《列女传》,还有真人所抄的数卷竹简放在她生前所居的袇房之内。”简单询问过后,林业绥忽皱眉,语气难测:“我近日会暂居在山腰的另一处道观之中,还需监观继续配合,太守也不必再随从,我此行非公事。”太守想着或是天子私事,不宜宣扬,拜手揖礼后,先行下山归家。监观也行道礼,称是。他们刚离开,男子便几步下阶,走向快踩到青苔的妻子,温凉的掌心握住其腕,把人带回自己眼前,再顺势重新扣住其指:“走吧。”谢宝因摘下幂蓠,看向他身后:“都已经问完了?”林业绥带着女子一步步离开这里,声音又恢复原先的平淡:“什么都没有留下,唯一能确定就是她曾在死前将刘向的《列女传》送回国都,奉给天子。”谢宝因闻言,为此感到深深不解。为何要送《列女传》给天子。而他们也不知不觉中步行百丈,来至山腰处的庙观。夜半时,即使是孟夏,青城山中依然寒意刺骨。谢宝因沐发以后,在男子提前命人准备好的熊席之上屈膝跪坐,又令奴僕将焚烧的薪炭放置在坐席右侧。她散着一头湿发,双手伸出去先行取暖。居室门口有声音时。谢宝因抬目过去,看到披氅散发的男子。见女子的头发仍还湿漉,林业绥顺手拿来沐巾,走过去为她绞发,声音带着诘问,其中情绪更是难明:“白日为何要离开我身边。”谢宝因长眉蹙起,似乎是已经不记得男子所说之事。而得不到回应,林业绥垂下的黑眸愈发幽深。谢宝因望着盆中殷红,最后恍然:“因为要入观,所以不想过于招摇。”林业绥默了片刻,手中动作也停下,随后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还以为幼福是因为五公主。”谢宝因抬头,脖颈抻长,看着男子的同时,眼眸也在烛火之下被镀上一层亮晶的水光,声音清澈:“来也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也[1]。”想到二人在陵江的交谈,她直言:“你又为何要带我同来汶山郡?”太守带着侍从在此迎候,可见他从来就不想着要隐蔽。头发擦干,林业绥宽厚的手掌落在这截肌肤细嫩的长颈上,笑然:“忧心此次归家,幼福又会与我有所嫌隙,再说话气我,不如带在身边放心。”被这么一抚弄,谢宝因只觉得喉间搔痒,身体也酥麻,瑟缩着躲避:“还以为是因为要带我来见识三峡。”自国都到汶山郡,有一条宽广平直的蜀道,完全不必从长江入蜀。林业绥在对面坐下,撑头笑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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