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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203

 

宋慧娟也是这么劝,“别是人还好好的,先教你俩熬坏了,轮流替换着。”宋浦生被劝了回去,宋慧娟关了门却是拍了拍刚铺开被子躺下的宋浦为,“去西屋睡去。”宋浦为睁眼看见还披着衣裳就要坐下的他大姐,“你白天就够忙了,我在这儿看着,他就是起夜我也能扶住,你回去睡。”宋慧娟却坚持坐了下来,把那小袄递给他,“去西屋睡去,就是起夜我拉了灯,扶着他也能下来,不是教他慢慢锻炼哩?以后也不能就这么夜夜守着,得教他慢慢好起来哩,去西屋睡。”宋慧娟坚持,宋浦为只得披上衣裳坐了起来,关门前还是对她说,“你该睡就睡,有事他就喊你了。”“知了,去睡罢,”宋慧娟等人带上门,又走到大床边看了看睡着的老宋头,才挨着床沿慢慢坐下。望着大床上有些起伏的被褥,听着那沉沉的呼吸声,时不时咳几声,映着橘黄色的煤油灯只能瞧见半张未侧过去的脸,那面容上带着老人独有的斑点,一直绵延到身上,似乎比着走之前更多了,看着这些宋慧娟的心里就沉甸甸的。挨着床沿坐的久了,腿脚就发麻,宋慧娟缓缓站起身,从床头走到床尾,边边角角都仔细看了一遍,才端着煤油灯坐到了旁边的小床上。冬天的夜里是很冷的,外头的风不停地呼啸着,拍打得门窗咯吱作响,陈家的那座院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陈庚望闭着眼听着外头不停发出声响的门窗,百无聊赖的翻了个身,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也觉着是冷的。家里骤然少了那妇人,便觉着哪里都不对了,饭是凉的,床也是冷的,就是喝口茶,含在嘴里也咽不下去。陈庚望打这一夜起便睡不好了。一早,宋浦生就来了老宅,同宋浦为伺候着老宋头起床,那边宋慧娟已经在灶屋点着火开始摊鸡蛋饼了。昨夜还剩下几张烙饼,宋慧娟放在锅里热了热,同刚煎好的两碗饼放到案桌上,端着给老宋头蒸的鸡蛋羹进了屋,对这俩兄弟说,“去洗洗吃饭罢。”说着,便拉了个椅子到床边坐下,使着勺子剜一勺鸡蛋羹送到老宋头嘴边,等他吃了再掰一块白面馍馍。人老了,牙口也难免不好,一碗鸡蛋羹,一块白面馍馍,少也要上一刻钟。这些还没喂完,宋浦为已端着汤碗进了屋,对坐在床边的他大姐说,“我去乡里看看,家里有啥捎的没?”宋慧娟顾着老宋头,也喂回头,只嘱咐他,“家里啥都不缺,别乱买,你就瞧着自己用啥买点就成。”宋浦为点头应下,放下汤碗,起身推着洋车子出了门。待到半晌午十来点时,宋慧娟正将老宋头扶坐在院子里晒会儿暖,手里的衣裳刚打湿,就听见外头乱糟糟的吵嚷起来。她抬头去看,几个小娃娃们可是先跑了进来,随后露面的宋浦为正招呼着两个抬着大箱子的外乡人往院子里走,身后跟着原是在外头说话的大人们也进了来。宋慧娟放下手里的衣裳,忙擦了手,问还要招呼着人进里屋的宋浦为,“这是买的啥?”宋浦为看了看他大姐,也知糊弄不过去了,便道,“电视。”那一同跟进来的小娃娃们也立刻眼巴巴的看向了那个大箱子,恨不得还要跟着人一起进屋,却被身后的大人们拦住了。院子里挤了这么多人,宋慧娟也不好真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说宋浦为,只得眼睁睁看着人把那堪比个灶台大小的电视抱出来放到了里屋的桌子上。“这电视大啊!”“是个啥电视哩?”“这是最新的松下电视哩……”安装师傅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儿也能同人讨论,一点不耽误事儿。宋慧娟给娃娃们抓了把糖,搬来几个凳子给那年岁大些的叔伯坐下同老宋头说说话儿,便去了井边继续揉搓着给老宋头换下的衣裳。等她将衣裳搭到绳子上,人家师傅也安好了,还特意转着锅子给调了台,这会儿正开着放节目哩,屋里的小娃娃们挨着那张小床坐的下不去脚。电视早十来年便有人买了,这算是跟的形势紧,谁家能买来一台电视机可得了不得的事儿但大人们白天似乎都不怎么看,都是等七点看会儿新闻,最多再看个天气预报,也就是年轻人还有这些个小娃娃们最爱黏糊了,陈明宁那时还在家上学时放了小假也爱凑着去看,因此陈庚望还给她定了条规矩,入了夜人就得回来,不能让大人去三催四请的。多是那时候宋慧娟做了饭没寻见人,就得跑过去喊她。宋浦为将师傅们送出院门,回来同同村的叔伯们说会儿话,大到外头天南海北的大事儿,小到家中打粮种地,这些都是他们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话题。宋慧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起身进了灶屋开始和面,至于他们这些男人们谈论的东西她许多都是听不明白的。到了饭点,娃娃们便被家中的妇人或是大些的哥姐喊了回去,虽说这年月电视比不着前几年稀罕了,可人们天生爱跑着来凑热闹的心理是改不了的,连小娃娃们也不能免去。宋浦为待人都离去,将老宋头扶进屋内,才进了灶屋。宋慧娟瞧见人几步走到灶前坐下,搅着锅中的面条,便问,“那电视多少钱?”“千把,”宋浦为一点没犹豫。“千把?”宋慧娟不信他这话,此刻就在屋里放着,她不是没瞧见,那少也有二十寸,又是彩色儿的,咋也得几千块钱。宋浦为也知道他大姐不信,他也没想真瞒过她,但他还是不想说出来让她操心,只道,“多少都不要紧,就是买了教爹有个滋味儿。”闻言,宋慧娟便不再多说了,她并非是对老宋头不孝敬,只是心疼他这钱花得不便宜。但也真如宋浦为所说,日子多少有了滋味儿,老宋头看着对面电视机里灵动的人物儿,醇美的唱腔,倒不同前几日那么坐着就犯困了,还是有了些精神。入了夜,刚吃过饭,人就眯了眼,宋慧娟便没再折腾他,同宋浦生将人放平,便拉了灯。

年前,宋慧娟在这儿待到了腊月里,期间陈庚望倒也来了一回,她却是一直没回去,直到二十三祭灶王前一天,宋浦生早起照常来老宅伺候老宋头,才对他大姐说,“该回去了,过些日子小的都该回来了,该备东西了。”“知了,”宋慧娟盛汤的手顿也未顿,点头应了,这也不是由着她的性子就能成的事儿,孩子们回来她得早几天洗洗扫扫,连明守那儿也得去收拾收拾,仔细算着时间也是紧张的。等伺候着老宋头慢慢吃过了饭,宋慧娟同往日一般没起身进灶屋,倒留下来对他说,“我回去几天收拾收拾,等初二我再来成不成?”老宋头听了,那原本盯着电视机的眼睛就转了过来,一旁的宋浦为见他还没言语,便开口劝道,“今儿都二十三了,大姐还没回去一趟哩,这几天明守该带着孩子回来了,教大姐回去收拾收拾好过年……”话未说完,老宋头便点了头,宋慧娟起身给他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跟他慢慢说,“这几天老大住这儿守着你,等初二我就来了,你想吃啥就说,他俩也都会做,有啥事儿你就说……”明明只回去几天,也不是多远,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宋浦生弟兄俩伺候着,可宋慧娟心里就是打鼓,强压着心里的异样,宋慧娟拎着篮子被送出了院门,一步步往东走去。到陈家沟时刚半晌午,沿着小路站了好些人,多是男人们和小娃娃,妇人们此时多在家中忙着操办过年的物什。多日不见,瞧见了宋慧娟,也都招呼一声,“回来了?”宋慧娟笑笑,“该过年了,回来收拾收拾。”从村口那棵大槐树下走到路东他们那座院子前,遇见了人都要说句话,若是碰见妇人,便要停下说几句。那正对院子的南树林也站着几个男人,宋慧娟一打眼就瞧见了其中的陈庚望,他正侧身站着,旁人说了一句,他便也回过头来。陈庚强先是摆手,“回来了?”宋慧娟未走近,只道,“是,家里该收拾了。”只两句话,与这些男人们都是一样,宋慧娟便提着篮子往门前走,门上没上锁,一推便开,院子里打眼一看还与她走前没什么两样,但经不起仔细看,那井边落的枯叶子成了片,门檐下的土灰成了堆。随手推开灶门,案桌上的狼藉可见一斑,碗筷随意扔在上头,馍筐子也没盖,立刻只剩下半个馍馍,就那么赤晾晾的放着,走近灶台再看,许是早间做饭的锅还没刷,里面只教人添了几瓢水干放着。宋慧娟摇了摇头,提着篮子走到堂屋前,这门上倒是上了锁,从窗台前的小板子下拿出一片小钥匙,插在锁孔里转一下,那锁就弹开了。钥匙仍旧还压在老地方,宋慧娟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方桌上放着的茶缸子,盖子随意扔在一旁,桌面上许是放了暖瓶,还留有暖瓶底儿的印记。宋慧娟手里提着的篮子还是没放下,进到里屋,更是不得了了。那床前的长桌上不知堆了几天的报纸,她那个茶缸子也是敞着口,盖子都瞧不见在哪儿了,床下的鞋都乱了套,有一只没一只的,更不提床上乱糟糟堆着的被褥了,许是早没叠过了,上头还扔着身棉袄,也不知是干净的还是该洗的。宋慧娟来回看了看,只得将手里的篮子重新挂在了堂屋的房梁上,再耽误不得,使着布巾擦了擦院子里的绳子,抱起床上的被子便搭了上去。从里屋忙到堂屋,该叠的叠,该洗的洗,该擦的擦,连同脚下踩着的地面也得扫一遍,推开窗户,好歹透了点光,一直萦绕在屋里的那股子阴霾才算了出去。西屋倒还是她走前的模样,张氏还在陈庚良那儿住着,也因此这屋子没变什么样儿,只等她年后再来住时清扫一遍就成。宋慧娟忙了近一个钟头,提起桌上的暖瓶一晃,只倒出了点水底子。一时解不了渴,宋慧娟只喝了一口,干巴巴的,提着暖瓶便进了灶屋。那锅里还有水没舀出来,宋慧娟只得拿着瓢一瓢一瓢的往出舀,继而刷锅。刚添了水,点着火儿,端着盆里的刷锅水踏过门槛,一直在外面的陈庚望此时才抬着脚进了院子。宋慧娟余光也看得清楚,只将盆端到草棚子下,一并倒进了食槽,洗了盆又进了灶屋。此时男人已然坐在了灶下,宋慧娟舀了面,添着水开始着手准备晌午的面条。“咋样了?”宋慧娟猛然听得他出声,手里压着的擀面杖顿了下,随即又款着面展开,“好多了,自己能慢慢走了。”两人这么些日子没见,也没什么话要讲,宋慧娟坐在案桌前擀面切面,陈庚望如往常一样坐在灶下烧着锅。饭后,宋慧娟便去了东边明守那座院子,却是忘了拿绳子,回去寻了半天,也没找见个合适的。转了一圈,宋慧娟才问,“那个粗麻绳子哩?”陈庚望不答却道,“这时候还晒啥?明儿再晒。”说着,起身从西头那间屋子里扯了麻线来,俩人一人一头,扯着线头开始揉搓。腊月二十三,也是小年,按着风俗,这天要祭灶王爷。早起吃过饭,宋慧娟将竹篓子递到陈庚望手里,看着他推着洋车子出了院门,便回过身收拾起灶屋了。这一天要把家里都仔仔细细清扫一遍,等陈庚望把麻糖和肉买回来,包上顿饺子,便能祭灶王了。若是家里还有些小娃娃的,还得再称上一包糖,宋慧娟特意同陈庚望说了,要他带点小娃娃爱吃的糖,许是没几天毛毛就要回来了。收拾好灶屋,宋慧娟便提着昨儿刚搓好的麻绳去了东边,把那柜子里的被褥都翻出来晒晒太阳,去去味儿,屋内屋外洒扫一遍,这偌大的院子教人忙得人直不起腰,也忘记了时候。陈庚望去得早,回来却不早了,太阳已经正对着堂屋了。这次去算是把那妇人交代的都买了回来,一个竹篓子装得满满的,这怕是还不够,等再过几天还要再去一趟,再买些迎来送往的烟酒糕点。陈庚望将竹篓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提了出来,一并放在了桌面上,喝完茶缸子里的茶,却还是没等见那妇人。陈庚望侧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然过了十二点,他起身出了院门,直奔那东边的红砖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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