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徐春君拿起酒壶,把三人的杯子斟满,向岑云初道:“你说得对。命数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无法预知,若生下来就已注定,早知无益。若并非注定,那些先卜先知便都是妄言。又何况人生于天地间,总是以德行为本。善因善果,恶行恶报之外,还有无妄之灾、德不配位。既非人力所能强,但求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岑云初听了徐春君的话,不由得心怀大畅,举杯道:“这话说得在理,敬你一杯。”
姜暖也忙端起杯子道:“徐姐姐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可惜我嘴笨,我也陪饮一杯。”
喝完了酒,姜暖歪着头问徐春君:“好姐姐,你可有什么教训要告诉我们的?”
徐春君闻言,慢慢放下酒杯道:“我的教训,你们二位大约不会遇到。我是家中庶女,家道又已然败落。处处谨小慎微,只求换得些许平安罢了。”
“说起来,我单知道你姓徐,到底祖上是什么身份?”岑云初问道。
“也没什么可欺瞒的,”徐春君淡然回应,“我祖父讳有光,是前朝的吏部尚书。”
岑云初听了不由得恍然,说道:“难怪你有这样的见识,原来是文正公的孙女!”
姜暖道:“我早就猜着姐姐是名门之后,只是咱们相交只看彼此投不投缘,这些并不打紧。”
“势败休云贵,我们家被抄家遣返祖籍已经十多年了,”徐春君笑笑说,“前月得圣上恩准,我伯父他们才能回京听命。”
官场上的事,波诡云谲,不是她们这些小姑娘能过多谈论的。
因此岑云初只道:“当年的变法确有成效,只是历来变法者多不得善终。你伯父他们既已被赦免放还,便是你家时来运转的开始,往后必然能重振的。”
“多谢吉言。”徐春君道了谢,话题也就此打住了。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晚霞炽烈,将那一片竹林镀上了一层金色。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收杯了。”徐春君含笑道。
于是叫小二做了醒酒的酸笋汤上来,每人喝了一碗。
岑云初道:“说好了这顿酒我做东,你们两个别同我争。”
徐春君和姜暖都是性情通达的人,也不推拒,只说:“那就多谢了,改日我们必然轮流做东,咱们再聚。”
几个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酒楼上了车,往各自家中去了。
山雨欲来
姜家。
姜印之难得早回府。
他自进京以来,勤谨过人,风评甚佳。
往往都是早出晚归,似这般午后即回实在少有。
孟氏含笑从内室迎出来:“衙门里今日不忙?外头热得很,叫她们沏了茶上来。”
说着亲自为丈夫宽衣,姜印之不过四旬年纪,官职虽然不高,却有一副好体面模样。
这使得他不甘久居人下,不过他对外从来也未表露野心,总是一副谦恭谨慎的做派。
“今日衙门里事少,况且我本该休沐,所以早回来了。”姜印之换上常服和木屐,坐下下边喝茶边问,“晖儿的功课怎么样了?”
姜晖是他唯一的儿子,姜印之对其自然寄予厚望。平日里忙于公务,每日的功课都是孟氏把关,但他隔几日总要亲自督促指点。
因此姜晖比同窗的那些子弟们功课都好。
“老爷歇歇吧!用了晚饭再查不迟。”孟氏柔声说道,“晖儿今日作了篇文章,是有关为臣子之道的。我看到有几句惊人之语,但个别地方还是不大通,就得老爷来指点了。”
姜印之听了心里高兴,说道:“我十五岁时作了类似的一篇文章,先生说我颖悟。晖儿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就能写出好文章来,可见青出于蓝。”
孟氏含笑说道:“不可当面夸他,小孩子家不知谦虚,该浮躁了。”
姜印之点头道:“我省得,不夸他就是了。”
孟氏和姜印之成亲十几年,从未红过脸,更别说争吵了。
姜印之对这第二任妻子十分满意,因孟氏的性情柔和,处处以夫为纲,什么事情都先问过丈夫的意思。
衣食细节更是处处精心,比姜暖的生母余胜英不知温柔体贴多少。
余胜英虽然心地善良,但脾气急躁,说话做事直来直去。
再者姜印之在仕途上从未借到岳家的助力。
余老将军异常耿直,一句话也不肯替他这个女婿说。以至于姜印之被派到岷州那么远的地方去做官,穷山刁民,水深君远。
好在后来纳了孟氏,又借着孟家的关系回京,才算熬出头来。
孟氏为他生儿育女,且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更加关切他的仕途,总是为他出谋划策,堪称贤内助。
不一会儿,侍女又端了切好的西瓜上来。
孟士道:“老爷尝尝这瓜,是我嫂子叫人送来的。”
姜印之道:“你也有好一阵子没回娘家看看了。”
孟氏道:“谁说不是呢,只是我这几日都忙着晖儿借馆的事,顾不上回去。”
姜印之瓜也不吃了,说道:“那可办成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