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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节

 

百姓哗然,来人只作痛哭流涕,说是那杨肃歹毒,黄主家,也别无他法了。莫不如,将妻儿父母送出去,剩下男子在城中追随黄大人,博一个死地而后生。

有人愿,有人不愿,但结局相差无几,俱是出不去罢了。不知是谁在啼哭里呵得一声:≈ot;男子汉大丈夫,何惧一死,无耻昏君,丧病至此,难道我们出去了,就有好日子过吗?

与其流离失所,苟且残生,不如……“他顿了顿,喊的是薛凌说不太吉利那句口号,即黄家檄文的最后一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ot;

也不知是谁在附和,总而转眼之间,里头呼声,清晰传到门外杨肃耳朵里。他笑了笑,撤了椅子,只吩咐底下人继续守着,戌时一尽,即刻闭城。

城中无水,黄承誉能撑几时?

这节骨眼上,这蠢货居然还在收买人心,难不成想用人血当水用。不过总也无妨,反正城已经开过了。哪怕日后有人参了自己一本,也大可说本不欲伤及百姓,奈何黄贼不许人出,能有什么办法?

头顶这片天,究竟是姓苍还是姓黄,不日即见分晓。等垣定城破,自己入驻其内,从此以后,他杨肃也是手握兵权的人了。

春风徐来,日退星起,戌时尚未尽,士兵已敲了锣,今日再不得出城。余下的人皆不愿回家中,三三俩俩聚集在城门口,只希望这门明日还能再开一条缝。

四周风声渐起,人群呜咽声凄,夜过一半,忽闻妇人尖啸,原前日的毒,终究是没等到第三天,她举案齐眉的丈夫,死在午夜的大路边,临死前隐隐喊水,煮了三代的茶,到最后竟成了个渴死鬼。

随后又有老弱不支,或昏或死,就此窃窃私语难免,问黄承誉为何不降。他不降,这满城人命都要死。他为什么不降?城中饮水断绝,不降能如何?他就是要拖着满垣定去死。

等到天明时分,已有成群结队往黄承誉驻地情愿,唯求黄承誉怜满城生民无辜,就此开城献降。城内必将感恩戴尔,修碑立传,将黄承誉供为神明,千秋万世。

黄承誉依着樊涛所说,满面愁容出现在众人面前,唇上干皮一吹就往下掉。他弯腰,好似要一头栽倒在地,而后颤巍巍直起腰来,声未出,泪先流。

良久道:“我黄承誉一己之私,祸连全城。纵赢,又有何面目再见诸位父老乡亲。”

底下鸦雀无声,又闻他道:“时也命也,垣定成于水,败于水,今命如此,吾当奈何。”而后长叹一声,悲道:“降。”

属下几人其喊“主上”。风萧萧兮水寒,士萧萧兮不还。闻说黄承誉要降,人尽欢喜,片刻之后跪了一片,先喊的是叩谢大人,又听得谁喊了句大人当得真王,到最后,竟有人喊“万岁。”

黄承誉心跳加速,转身进屋,狂笑出声,里头樊涛端茶不语。黄承誉大声道:“他们喊我万岁,万岁,他们喊我万岁。”又上前搂着樊涛道:“你听见了吗,本王,樊兄真乃本王的吕望诸葛,有你大业必成。”

自起兵那日,黄承誉自立为王,却一直没用过这称呼,直到现在,才脱口而出。他在屋里来回走动,问樊涛:“如何,本王何时献降为佳,明日怎样。你说受降时杨肃一定在前头,咱们在哪处设伏好。是在城下,还是城上。是要刀砍斧劈,还是弓箭埋伏。”

樊涛甚是斯文,笑道:“先将百姓安置往城南,咱们蓄水虽不多,但也能分些出来解解燃眉之急,免叫他们今日生乱。另将城北各驻地铺满火油,等杨肃的兵马一入城,即刻点火。”

黄承誉一概应答,随后吩咐底下人去办。百姓听说是为献降做准备,自是莫不依从,拖家带口尽数往城南而去。

时值午夜,城北已空。黄承誉将城中已有蓄水的消息传给三军,治下兵马出动一半,挖坑的挖坑,运油的运油。剩下的一半人则严加防范,防止消息走漏。

天明时分一切布置妥当,黄承誉站立墙头,用箭递了递了降书,揽罪在一人,请杨肃让道,免垣定百姓之苦。

杨肃自收了降书,看过之后递与监军,笑道:“以为如何?”

监军跟着笑:“应是撑不住了。”

杨肃将书放在一旁,道:“咱们接了这降书,开城纳降,自是大功一件。只黄承誉得了这爱民如子的民声,虽败犹荣,何况他和陛下有血缘之亲,又逢皇子降生大赦,咱们送个活人回去,岂不给陛下添晦气?”

监军无不以为然,黄承誉喜滋滋接了城外回信,以为杨肃已然应允,只等城开做戏,借来东风,火烧连城。

他打开那封劝降书,赫然是:“欲降,以黄承誉人头作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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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

屋里坐了七八个心腹在等,黄承誉抬头,对着众人笑了一笑。又挪了挪身子,似乎是觉得光影模糊了字迹。他不敢再低头,怕被人看出内心失措,只略垂了些目光,瞪大眼睛重复看纸上内容。

确然无误,是:欲降,以黄承誉人头作表。

他犹不信,然身子开始发紧,犹豫片刻对着众人笑道:“尽在掌握,诸位且先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待本王与樊先生再议些细节……”话没说完,已目光慌乱看到了樊涛身上,幸而还能镇定把话说完:“静待明日功成。”

底下人大多沉浸在计谋将成的窃喜里,没能及时发现黄承誉不对,有人跳将起来,兴奋压着嗓子叫:“如何如何,那杨肃小儿是不是还做着春秋大梦,要我们跪拜相迎。”

旁余又有按奈不住,争相附和:“正是正是,且看明日他临死之前是个什么模子。”

黄承誉强笑道:“诸位都辛苦了,先回去吧。”

人又贺得两声,经樊涛劝“小心行事”后才陆续出了房门。前脚一撤,黄承誉仓皇扑到樊涛面前,将纸张塞到人手上,急问道:“怎会如此,怎么会这样,杨肃这是怎么了。”

他看樊涛抖那张纸抖的好像不慌不忙,忍不住一手抢过来转身扑到旁儿桌上,语调却软的很:“你瞧,你瞧,他写出这等荒唐话来。”

樊涛偏头去看,黄承誉又重复道:“你看,这厮是怎么了,胆敢写出如此劝降表来。”

樊涛不紧不慢,半天才将头凑到纸上,寥寥数字看了许久没说话。黄承誉愈发焦急,道:“他岂敢如此,岂敢如此。这哪是劝降,这是逼死。他要逼死我,他竟想逼死我!”

见樊涛仍不回话,他只当是樊涛也惊的不轻。是了,古往今来,若是非要城主性命,你攻城就行,何须劝降?即是劝降,又说什么人头做表,你连城主人头都要了,还指望底下人有胆子投诚?挑拨离间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他推了樊涛一把,急道:“杨肃这是怎么了,他正是博取全城信任时,杀了我,谁还敢降。”

没等樊涛作答,黄承誉又急跺数步,自分析道:“是不是那小儿昏了头了,不知唇亡齿寒,我都活不了,我手底下的人焉会相信跟着他能活命?”

他信誓旦旦,连连点头,复对着樊涛道:“你写,快写一封书回他,定要给他讲清各种利害,让他知道本王死不得。”

他还在感慨杨肃无知,然笑声有些心虚,对着樊涛道:“你看这蠢货,他自是想取本王性命,大可等献降后,本王自成阶下囚,他不是手到擒来。非得在此时相逼,谁还能降他,真真愚不可及。”

他拍着那张纸,催道:“你快写快写。”

樊涛复看了眼那张纸,转脸看向黄承誉,直看到他忍不住问:“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樊涛长叹一声,轻道:“大人可还记得,几日前,我说要向大人借一样东西。”

“当然记得。”黄承誉半分不见迟疑,他正是全幅希望都在樊涛身上,记得要说记得,不记得也要记得。话落之后,却忽地生了些许恐慌,后退一步试探道:“先生欲借何物?”

樊涛苦笑一声,转身将那张劝降纸从桌上拿起,双手扯开,竖在黄承誉眼前道:“大人还不清楚吗,我想借,大人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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