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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节

 

她好像从来口无遮拦,却又自成规矩方圆。

如今还不能告知李阿牛她要杀了魏塱的事,唯有把所有过错一并推霍准上头去。本是这几日已经想好了要拿薛宋两家事作饵来说服李阿牛,哪知道宋沧已经将事抖了个底朝天。

仓促之间再编一套说辞着实困难了些,何况,霍准临死前说的破事还在不停撩拨心绪。她望着李阿牛,说是哀求,威胁意味仍十分明显:“阿牛哥,你究竟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李阿牛一咬牙,二人离开时,郭池还在酣睡。马车上,薛凌抱着那柄剑,靠在车窗上不语。即使这事成了,李阿牛这个人,未必会比江家的好。

她想,等霍家事结,就告知李阿牛当年渔村失火的真相。李阿牛手刃仇人,或许大家的关系可以缓和一二。难得,她想去缓和一二。车夫捡的是小道,如此马儿可稍微快些。远处已偶有鸡啼,薛凌挑帘,却还是满目墨色。

薛宅外一直有江府的人守着,不知是马上有何标记,还是车夫早早放了暗号。薛凌二人下了车,门已经开了。申屠易在门口站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李阿牛,方站到一侧,等几人进去后,关上了院门。

弓匕听见动静出来,先躬身道:“李兄,久仰大名,在下弓匕,江府跑腿的。深夜相邀,失礼了。”

李阿牛回了个礼,并未回话,他已开始对这些下人的阿谀奉承司空见惯,遇着答不上来的废话,亦能等闲视之。

薛凌闻到些许甜香,正是和那会含焉给的花露一般味道。瞟了一眼屋里,白纱已尽数撤下,薛璃也不见了,想是让人给送回了江府。霍准的尸体也不知去向,地上血迹亦擦洗的干净,只是水汽还未散,这些人的动作倒是快。

她莫名笑了一回,含焉这是用的什么花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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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甘

薛凌对着弓匕道:“你随我来取些东西”,又转身对着李阿牛道:“稍后片刻,院里有屠易照看。”

李阿牛不解其意,心下忐忑,只点头说好。他一时转不过弯,薛凌是避讳自己,弓匕却心知肚明,也躬身道:“怠慢李兄”,说着先进了屋。

原江府是要自行去找李阿牛的,为的是将此人尽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上。薛凌周旋再三,才抢了个先。纵那会被霍准气的不轻,她差点就懒的管这些破事,等霍准一死,还是亲自跑了一趟。

本意是自己先去与李阿牛扯点英雄气,儿女情,再将人带过来交到江府手里,由他们安排着去处理霍家的身后事。不料宋沧犯蠢先挖了个大坑,她少不得要与弓匕交待几句。

迈脚进了屋即三言两语讲的飞快,弓匕比薛凌预期还要愕然,他是江府贴心人不错,那也没贴心到能知晓宋沧的真实身份。又惊又吓的,急着道:“薛小姐怎地不早些说这事儿,我这要不要回去禀告老爷一声,让他……”

薛凌趁手将鲁文安的剑搁在床角,打断道:“禀告个屁,我要是早知道,用的着这会跟你废话”?她望了一眼弓匕,道:“这人贪生畏死,追名逐利。先拿霍准的尸体吓唬一下他,再把饼给他画大些。”

说道这里,薛凌若有所思,疑惑道:“霍准去哪了?”

弓匕对薛凌前头的话不置可否,只答道:“在偏屋放着,遣了人去打理,姑娘可是什么惦记之处要瞧瞧?”

“那到没有”,薛凌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

“薛姑娘”,弓匕叫住她道:“那会在地上拾起来的,看上头光泽,应是姑娘常把玩的心头爱物,不敢随意处置。”

薛凌回头,顿了顿才伸手去拿将过来,正是薛弋寒那枚孔明锁。许是那会忘形,没注意就滚到了桌子下头。霍准死了,也没顾上捡。

虽然已经被仔细擦拭过,但木头这东西,被液体浸泡过的痕迹瞎子都能摸出个八九不离十。薛弋寒当年所用树枝又粗糙,不过是随手折来的几支以至于断面处甚至还能看到血染的红色。

她手腕顺势打了个转,里头石子滚的欢快,想着这东西估计拿含焉的花露泡上三天,人血味也散不去了。

外头李阿牛还在等着,她二人不便久耗。一出屋,李阿牛立刻试探着瞧了过来。刚弓匕与薛凌说的为难,现却是极亲热的先迎了过去,道:“李兄请,院里不是说话之地。”

李阿牛先望了一眼薛凌,她点了一下头,识趣的站到一边,李阿牛便慢吞吞的上了台阶,一同进到屋里。

薛凌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天,雨水仍是时有时无,只一直细如牛毛。天际暗云成团,却依然可见辰星隐现,得有……五更末了吧。

申屠易迎上来道:“走不走?”

薛凌还没答,里头传来李阿牛的声音,除却惊讶,还能听出些轻微喜悦与激动,或许又没有,反正薛凌是没听出他有半点害怕和不满。他在对着弓匕问:“你们全是江国公府的人?”

“走吧”。薛凌道。

“何时回来”?申屠易按了一下刀柄。

“快则中午,慢则晚间”。薛凌下了一步台阶:“若是运气不好,回不来也有可能。”

霍准是死了,但霍云昇还活蹦乱跳的,话说的太满没好处,她也并不甚喜欢申屠易非要跟着,随口就将生死挂在了嘴边。

“那你等我一口茶的功夫”,申屠易说着小跑上台阶,进了屋里。薛凌轻荡了下手腕,平意安安稳稳的在里面呆着。另一头又是李阿牛在问:“既然有证据,为什么不能直接告发?”

弓匕却是声音小许多,说什么薛凌只能听个囫囵。她倒也不怎么关注江府如何坑骗李阿牛,便是没有今晚一档子破事,她也暂时无法阻止江闳。

不过,有江闳也好。若没江闳提醒,她没准几日以前就已经去找李阿牛商议。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都作好了要将明县之事和盘托出的准备。

到底江闳城府丘壑,提点了两句。与其留老长一段时间给李阿牛辗转反侧,不如到了最后关头去逼他当机立断。省了一众人在防着霍家瞧出不对的时候,还得防着李阿牛扛不住事,或者他临阵退缩投了魏塱,求个坦白从宽。

这确然算得老谋深算。是让人有所唏嘘的是,薛凌初听得这些,虽赞同,却到底惭愧,她并不想用这种把戏强绑李阿牛上贼船。

她本想这个人理所当然的跟她站在一处,那场大火,点火的是霍家,扇风的是魏塱,李阿牛是该义不容辞的跟她站在一处。

可她确实也不敢赌。如江闳所说,算他李阿牛是个天纵奇才,却也不过才在京中混了堪堪半年,三分之二的时间还在巡大街。

这样的人,要他肝胆披沥,义薄云天,未免有违人性。如果早早去叫了李阿牛,他有一刻的动摇,对薛凌等人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她依了江闳建议,只想等宋沧出狱之后,再与李阿牛赔个不是。可现在站在这里,只庆幸当初江闳多虑。

原她想的那些,都错的离谱。

申屠易还没出来,那只孔明锁仍在薛凌手里捏着。摸索了两转,便抬脚进了另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里。

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此屋温度略低些。霍准身上脏污一并清理干净,好生生的倚在椅子上。手也接了回去,从袖口处探出来,与另一只交叠放在胸前,整个人似在闭目养神,以假乱真到薛凌滑了一半平意出来。

她站在那,瞧着霍准,并无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脑子一片空白。这个坐着的人与她如此陌生,人死债消,无爱无恨,所以,她站在这是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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