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她伸手为谢锦安倒了一杯温水:“嘴巴都说干了,快喝些水。”
谢锦安则是侧首瞥了一眼热气稀薄的瓷盆,将瓷杯接过,笑道:“与阿菀讲了这么些话,却是有些饿了。”
这句话还未曾说完,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顾菀伸手触了触谢锦安的脸颊,芙蓉面上绽开些许的笑意:“是我大意了,忘记你到宴席一半就醉了,想来是酒喝得多,饭菜用得少。”
“若往后总有人敬酒,你便说皇祖母嘱咐过,要少喝酒,不能违抗皇祖母之命。”她生怕下一回有那等借着敬酒之名刻意灌酒的人,眉尖蹙起一点担忧,不放心地嘱咐谢锦安。
等到谢锦安应下之后,她才起身:“你这回儿酒还没全醒,想来用多了胃里会腻腻的难受——我亲自去御膳房一趟,为你取一些好克化的膳食。”
“好,阿菀去罢。”谢锦安指了指刚刚看着的瓷盆,主动道:“我现在有力气了不少,等会儿自己去洗一把脸,擦一擦酒气。”
顾菀朝着谢锦安颔首一笑,转身出了凌霄居的正屋。
夜色渐深,原先悬月高挂的夜空,不知何时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云,将皎洁的月色遮掩住,反倒是洒下一片暗暗的阴光。
秋风吹起,琥珀和小时子守在门口有些瑟瑟发抖。
“快去库房里取些厚实的衣物来,仔细别冻着。”顾菀仔细叮嘱了这一句,再抬首时,便望着清思殿的方向。
竟然……仍是灯火不息。
却是寂然安静的。
从清思殿方向吹来的风,未曾夹带一分一毫的歌舞热闹之声。
“王妃,宫门已经落钥了,重阳宴仍是未曾散场,连烟花也未曾燃放。”琥珀挥手让小时子去取御寒的衣物,自己咬住牙关,止着那一点儿寒意,对着顾菀小声汇报道:“根据奴婢方才的观察,在宫道上行走的宫人们,一下子就变少了许多,巡逻的侍卫们人数也少了些。”
“自然,或许也有凌霄居有些偏僻的缘故。”
“咱们的人也未曾过来传达过只字片语,应当是有所消息,只是宫中一下子管束森严起来,不能冒着风险前来。”
顾菀神色微凝:“我现在要去御膳房一趟。”
琥珀瞧了瞧身后亮着光的正屋,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对顾菀道:“王妃放心,虽宫中有要事发生,但主要的主子们,仍是在清思殿中。”
“奴婢方才问过了候着的大力太监们,都是被用久了的老手,是寿康宫李公公亲自点派的。从人少些的小路走,既不会冲撞旁人,也不容易被人盯上。”
闻言,顾菀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坐上轿辇,一路往御膳房行去。
琥珀简单理了理怀中可打点用的碎银碎金,亦步亦趋地跟上。
轿辇不过才行进十米的距离,一道暗色的身影就无声无息地落入凌霄居的正屋之内。
谢锦安正捧了一把温温凉的清水扑到脸上,简单醒了个神。
一句低低的“主子”落在耳边。
“没被王妃发现罢?”谢锦安不自觉地拧起眉,语气中有些忧心。
惊羽默然了一瞬:自定亲后,主子就吩咐了他,被旁人发现不是大事情,没被王妃发现、不吓着王妃才是重中之重。故而这些时日,他已然少在主子面前露面,除非重大事宜,否则皆是靠小时子来传递消息。
从前他来汇报任务信息,主子也从不说些与任务无关的话。可从遇见王妃之后,主子就一点一点地变了。
可见……主子是真喜欢王妃。
心头转过这些心思,惊羽瞥见谢锦安稍淡的神色,瞬间收起心神,拱手回道:“主子放心,属下是瞧着王妃娘娘远去,这才进来。”
“叶世子让属下传消息给主子——清思殿中,一切如主子所想,万事顺利,皇上龙颜震怒,将涉事的一众官员全都扣押,并急令刑部诸官连夜用刑审问。”
“为着防止通风报信、销毁证据,皇上扣押下宴席上所有人,并派宫中侍卫搜寻负责本次春闱事务的礼部尚书府邸。”
谢锦安听完惊羽的汇报,用棉巾不慌不忙地擦过脸容,认真拧干放齐后,才勾起一个潇洒且胸有成竹的笑,似乎早知事情的发展。
“这段日子,你辛苦了,也向叶世子表达一下我的谢意。”谢锦安口吻温和许多:“希望往后继续合作愉快。”
惊羽将手拱得更高了些:“能为主子办事,是属下的福气。至于往后之事,叶世子亦是如此嘱托属下告知的。”
“接下来几月,直到年节,京城中恐怕就要不安稳了。”谢锦安轻轻道:“与木氏联系,所有一切事宜转入暗中,别让有心人发觉,被牵扯入其中。”
“是,属下知道了。”惊羽应下后,瞧了眼谢锦安,垂眼道:“除此之外,叶世子对主子今日醉酒之事格外关照。”
他自己心中亦是颇为惊讶:主子从前最是厌恶饮酒,认为酒醉误事,又满身酒气不洁净,最是让人厌恶。但今日他在暗中瞧着,主子的今日醉态,并不是像从前那样假装的,反倒是真的有些醉了……
“有时候真醉不一定是坏事。”念其顾菀那几句柔婉动人的“锦安”,谢锦安心口便是一阵熨帖样的舒心欢喜,缓了缓要笑出来的唇角,他才继续对惊羽冷静道:“清思殿上人多口杂,眼睛毒的人精不少,装醉恐怕不能蒙混过去、及时离场。”
这并不是他年少时面对的那一群纨绔子弟,随意摇头晃首两下,就能装成喝醉搪塞敷衍过去。
惟有真醉,他才能将他与阿菀从这场意外中完完全全地摘出去,安心歇息一夜。而皇上事后想起此事,心中对刻意灌他酒的人,自然心有不喜。凭着皇上现在对他涌动的愧疚,他三言两语一道,配合今夜之事,就有两三个颇为重要的官位空出来。
惊羽得了回答,行礼后顺着原路跃了出去。
谢锦安则是望了望外头愈加暗沉的月夜,在心里面算了算时间。
莫约到了明日早晨,清思殿中才会放人,今晚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能传到宫外头无数焦急渴盼的耳朵里去。
阿菀估计也是明日醒来才会知道。帝王雷霆之怒,经过一晚上的缓冲,想来就不会那样吓人了。
只是他还欠阿菀一场烟花。
今年应当是不行了,等来年春日,夜晚尚暖的时候,再行安排。
门外传来几分响动。
谢锦安利落地转了身,以一种软绵绵的姿态倚靠在小几旁的美人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