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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笑话

 

夕阳西下,寒夜升起,茶馆奏着音乐,是二胡和琵琶的二重奏。裘子颖已经冷得发抖,缩得更厉害,看着伊莎贝尔发作两次,她内心不愤,又想到自己落到这个地步,没有回家见到父母,快要哭出来。她对女孩的遭遇感到不平,当她知道那些怀孕的女孩会失踪之后,她见到穿着单薄、站在爵禄街吞云吐雾的女孩不禁想她们不为人知的经历。她好像明白伊莎贝尔失控的痛苦,可是她也只是旁观者。

裘子颖曾经跟阿加莎这么说:“我还记得我那时候在曼哈顿上政治课,有一个教授三言两语评判美国人的伪善,他说透支对他人的同情和怜悯其实是自我中心主义。我最害怕的是虚伪的同情和怜悯,这会让人产生罪恶感,罪恶感来了就忍不住思考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去看待她们。我们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做,只要在旁记录不就好了吗?”

“你说得没错,孩子,所以我们容易陷入两个极端,要么过分冷血,要么过分做作,但你知道我们可以做些什么,能做的还是要去做,该去找伊莎贝尔了。伊莎贝尔是珍珍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与朋友之间是平等的,”阿加莎当时如此回复她。

回忆中的对话愈来愈远,就在裘子颖冷得要再度晕过去的时候,忽然,茶馆的奏乐停止,门外来了一群警察和穿白衣大褂的医生。警察出示身份,踩过茶馆地上的瓜壳果核,掀开帘子,对着里面的人说:“接到监护人的报案,他们的女儿失踪了,根据线索,我们怀疑这里有人诱拐未成年少女。”

帮派的壮汉带着棍棒和刀出现,带头的警察没有掏出枪,而是含着牙签,他知道这里是华人黑帮的地方,操着一口厚重的英音说:“现在,大家安静下来。东区的腐败分子跟你们打过什么交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受西区管辖,井水不犯河水,要求只有一个,把女孩交来,事情就结束了。”

胡继培听到门外有动静,瞪着裘子颖,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裘子颖找到一丝希冀,清醒了,也是冷笑,笑着对正在咳嗽的胡继培说:“她父母没有放弃她,你要是爱她,就应该放她走,而不是叫她在这里痛苦,”她的手往后摸索,摸到一块茶杯碎片,往门用力一扔。警察听到声音,带人踹门闯入,看见一个病弱不堪的男人和两个瘦弱的身影。

“你错了,我们分开会更痛苦,”胡继培发现事已如此,再为一个女人这样继续下去,势必会被父亲抽筋拔骨,他抓着伊莎贝尔的头发,把她推到警察面前,“带她走,送她去做精神治疗。”

伊莎贝尔依然在发抖,被几个医生安抚带离。警察看见裘子颖,把她带进警车,送回麦高田街。华灯初上,阿加莎在旅馆门口等待,心急如焚,终于看见一辆警车把裘子颖送回。

裘子颖回到房间,阿加莎给她沏热茶,要她早点休息,她却问起来,为什么伊莎贝尔的父母突然会报案。阿加莎说,爱德温让律师假拟了一份起诉书,起诉人是玛丽娜,以校方的名义起诉伊莎贝尔的父母失责,但是这件事玛丽娜并不知道,而律师做的是一份假诉状。

“学校开除她,竟还能道貌岸然地起诉监护人……”裘子颖不知该如何反应,因方才一事而血色惨淡。

“这起诉书始终是假的,听律师讲,现在英国对监护人抛弃子女的法律惩戒还是比较有限,我们不知道做这个能不能成功,但爱德温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一步。我跟伊莎贝尔的父母做了两个多小时的交谈,把她精神不稳定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他们说伊莎贝尔的心愿确实是去荷里活,而她根本没有去过,因为她的护照还在家里,她被赶出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五英镑和几件衣服。伊莎贝尔曾经说孩子是一个律师的,但他们后来发现孩子其实是一个华人黑帮的种,哭着喊他们的女儿怎么会堕落成这样!”阿加莎又叹道:“他们很绝望,可是翻看伊莎贝尔笑着的照片,最终还是决定报案。”

有人敲门,阿加莎过去开门,陈隽有话要对裘子颖说,她便离开,留下他们二人。

陈隽站着,而裘子颖坐在床上。她捧着一杯热茶,望着他轻轻道:“你来了。”

好像还是先知,预先知道他一定会来,她现在这番模样肯定要被他数落几句,叫她听他的忠告。她突然想到,他们两个没仇没恨的,就是隔着一个欠字,他欠她,她又欠了他,一下子扯平。他看她,她的眼神是木然的,但她说话又那么轻微,让他的心蓦然揪了起来。

陈隽对她讲述后续:“伊莎贝尔已经被送往精神病院,打了镇静剂,过几天珍珍会去看她,现在暂时没事。”

她不说话,他本来要走,想罢,还是转过身拉着她起来抱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啧一声,又叹气。她手中的那杯热茶坠地,洒入地毯。他抱着她,而她没有一点错愕,只是慢慢地把头依偎到他的怀里,因内心紊乱而眼睛红了起来。

陈隽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最好不是那些下流淫乱的通奸场面。他感受她的温度和香味,手抚过她的头,摸着她的发丝说道:“大家尽力了,她会好起来的。帮派的男人爱玩女人,玩起来绝不手软,你在遇到的时候就应该有心理准备。”

裘子颖的眼泪沾湿他的衬衣,只是支支吾吾说道:“她的眼里有爱,你知道吗,那个爱很恐怖,是心甘情愿的爱,可是她找错人了,而且根本不合时宜。”

“别想那么多。”陈隽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头。

她抬头,泪水洗过的眼睛微亮,对他说:“我的胃不舒服。”

他松开她,用指腹刮走她的眼泪,竟觉得心也疼起来,低声道:“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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