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我听说你俩是中学同学。”
“是认识。”
邢佳犹豫着。彭乐这人有点深藏不露,她怀疑窦方在他面前说了自己坏话。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加上之前在学校的掌掴事件,邢佳从来没有讨厌任何一个人那样讨厌窦方。她头脑一热,说:“窦方没跟你提过她以前的事吧?我们以前是同学,但我不想背后说别人坏话,挺难为情的。”
“什么事,你说说。”
“她上中学时,和一个姓张的老师乱搞,被学校发现了,那个老师辞职了,她爸妈也带着她搬去外地了。不过她一直认为这事是我报告学校的,挺恨我的,到处造我的谣。所以我不想告诉别人我和她认识。对这种疯狗似的人,我宁愿躲着?s?她。”
“是你吗?”
“什么?”邢佳没明白。
彭乐脑子里突然拨云见日,他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碰触到了迷雾下的真相。“是你告的状吧?”无数种情绪在心里翻滚,彭乐的语气还算平静,“你以前和窦方很要好。窦方的表姐孙珊暗恋张民辉,窦方偷偷告诉了你,你跑去跟学校告了状。因为你,窦方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孙珊和张民辉。她没想到自以为的好朋友是一个恶毒的大嘴巴。”
邢佳愣了很久,她想要否认,想要辩解,却只是张口结舌。最后她讷讷地说:“不,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
“没想到这世界上有蝴蝶效应?没想到你不经意的一句话,害死了两个无辜的人?你这个人总是自以为是,你当初大概以为自己是在维持正义吧?道德警察。”
邢佳的脸火辣辣的,她冷冷地说:“我是犯罪了还是违法了?你可以叫警察来抓我嘛。孙珊是车祸死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再说,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早跟窦方分手了吧?”
“是跟我没关系,但你在我面前胡说八道,造别人的谣,我觉得挺恶心的。”
邢佳真想破口大骂,明明是他先找上门来,质问她和窦方的关系。可邢佳忍住了,她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她故作冷淡,“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了。其实我宁愿不认识窦方,我也不想任何人知道我认识她。你应该不会公报私仇吧?我男朋友根本就不知道这事。”
彭乐把电话挂断了。他还意识到另外一件事:当初窦方说和他在一起是为了报复邢佳,原来那并不是一句玩笑话。他心里无比恼火。
彭乐替窦方约到了一家进口商品的供货商。在见面时彭乐也参加了,他跟对方介绍说窦方是他的“朋友”,显然在大家的眼里,更似是“女朋友”,窦方没有否认。她并没有那么清高,知道彭乐女朋友的身份对公司的生意来说大有裨益。在会议结束后,马跃和秦栋林说要回宾馆房间睡觉——他们是开着马跃朋友借的车来的,天不亮就出了门。窦方则上了彭乐的车。彭乐说:“你可以多待几天,我还打听了两家供货商,顺便见一见好了。”
窦方对别人的殷勤向来都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但嘴上还是要撇清一下的,“不耽误你上班吗?总是让你帮忙,不好吧?”
“没事,我不忙。”彭乐语气变得阴阳怪气,“人之间,本来就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窦方莫名其妙地睃了他一眼,彭乐车子停在一栋大楼下,话头一转,“张弛公司就在楼上,想去参观一下吗?”
窦方有点心动,她对张弛现在的工作很好奇。彭乐降下了车窗,窦方看见有人自玻璃的旋转门走进去,外墙上张贴着出租和出售的巨幅广告。“这个楼是我姑父名下最值钱的一个物业了。商铺入住率还可以,路段也不错,顶楼就是保利。”彭乐目光在那旋转门上停留了一会,“我三姑最近一直在找买主。”
窦方留神听他的话,“能找到吗?”
“难。这行的人大多数迷信,他们都觉得我三姑父有点倒霉。”彭乐说,“现在公司主要在变卖物业,破产清算,情况还是比较棘手。张弛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
窦方改了主意,她想先回宾馆。彭乐没有异议,还没发动车子,他瞧见了从楼里出来的彭瑜,他的车牌号彭瑜是很熟悉的,彭乐只好下车,叫声三姑。“车里那是谁呀?”彭瑜手里拿着墨镜和遮阳伞,对彭乐微笑。“朋友,”彭乐说,他突然有种恶意的念头,想要把窦方介绍给彭瑜,他很好奇窦方会是什么反应。结果在他回头的瞬间,窦方的脑袋自车窗一闪而过,副驾驶的人不见了。彭乐暗自发笑:“没什么,三姑,我先走了。”
绕回车里,彭乐看见蹲在作为座位下的窦方,他扯了下嘴巴,径直发动了车子,开出这条街道后,才说:“坐好系上安全带,摄像头拍到要罚款的。”窦方回到座位上,脸上显然还有些不自在。
“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因为她是张弛的妈吗?”彭乐讽刺她,“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窦方把脑袋转到一旁,没有吭声。刚才在偶遇彭瑜的瞬间,她的确有种难以言喻的窘迫。
“你在装睡吗?”彭乐不时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最后他不再搭理窦方,扭开了车载音乐。
到了宾馆门口,不待彭乐揶揄,窦方跳下车,一口气跑回房间。躺在床上,她翻个身,窗帘未拉,她看见外头路灯有种雾蒙蒙的黄色,这让窦方想起了和张弛在电影院偶遇的那个秋夜。至今她还难以相信自己彻底摆脱了孙江滔和吴萍夫妻,她仿佛刚刚自一场噩梦中逃离,懒洋洋地在迷雾里徜徉,不知前路。她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打字给张弛,“我今天看见你妈了。”
张弛不是那种整天盯着手机的人,可他回复她的信息总是很快,这让窦方怀疑他是否真的像彭乐讲得那么忙。他问:“都说了什么?”
“没说话,我跑了。”窦方一边想着,逐字输入,“你妈看上去很不好惹。”
张弛有一会没回复,窦方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说话造次了。结果他说:“我一直想给你看这个。”几秒钟后,有张图片加载出来,窦方看见张弛的手指,捏着一张胶卷的老照片。她辨认了一会,“这是你小时候吗?”
“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
“那个男的是你爸?”窦方用手指戳了戳小男孩的脑袋,盯了他好一阵,然后留意到照片里的男人,他比窦方记忆中的张民辉还要年轻一点,她又看见旁边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女的是你妈?你妈那时候真漂亮。”
“你看见我妈的发型了吗?”
窦方惊讶地发现彭瑜年轻时居然是俗气的爆炸头,而且满脑袋栗红色的卷儿。“我妈以前也是红头发,跟你一样。”张弛说,“她会喜欢你的,你不用怀疑自己。”
窦方嘴角弯起来。夜风把窗纱吹起来,这让她心里也有点蠢蠢欲动。“你现在在哪?”
“我在环海路上。”
“你回县里了?”窦方有点失望,“我这两天在市里。”
张弛说怪不得,“我刚才到你楼下,看见你家的灯没有亮。”
“去我家楼下干嘛?”
“没干什么,就在车里待了一会。”
窦方感觉那夜风透过窗帘,把她的心扉也拂动了。她的声音轻了一点,“太不巧了。”
张弛说:“没事,我在海边待了一会,又在街上转了转。我想,你把自己的记忆分成了许多小碎片,就藏在那些角落里,也许我随便挖一挖,会挖出宝藏也说不定。”
窦方想起了那些被时光掩藏的秘密。她不禁笑开来,“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有一枚塑料戒指,我把它埋在海边的沙子里,我想,也许会有人把它挖出来,然后拿着它跟我求婚。可是后来我把整片海滩挖了个遍,再也没有找回那枚戒指,也没有王子来跟我求婚。我想它可能真的被人捡走了,然后又随手丢进了大海,塑料戒指不值钱的。”
“兴许是被蚌壳吞了,以后吐一枚珍珠给你。”
窦方觉得他的话真动人。她满怀期望,“那你要仔细一点找啊。”
张弛在回程中接到了彭瑜的电话。彭瑜张嘴就说:“保利的办公楼有一个买家。”彭瑜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兴奋劲,张弛把车停在道边,熄了火,他问:“是什么人?”彭瑜还有点糊里糊涂的,但她一再强调对方“非常有实力”,据说在银行信誉也很好,这个交易应该能顺利完成。张弛明白彭瑜的急切,因为公司资不抵债,保利的办公楼已经被下达通知,要择期强制拍卖了,到时彭瑜的损失会很惨重。张弛说:“还是要做一下尽调。”彭瑜说:“已经催法务和财务在做了,主要是价钱合适,他们也想要尽快过户。这件事你替我盯着一点。”
张弛说知道了。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跟彭瑜提起了窦方。而彭瑜早把这个名字忘到了脑后,她饶有兴致地问:“漂亮吗?”张弛说:“漂亮。”彭瑜也就没了意见,“改天我请她吃饭。”张弛说:“等有空再说吧。”他知道窦方的出现可能会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决定等到保利这件事结束之后。而彭瑜对这件事也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与其他父母的那种殷切不同,彭瑜对于张弛的恋情并不怎么上心,因为对曾经漂亮热情的她来说,感情总是来的很容易,而结束得同样迅速,一段无关紧要的恋情不会在她心里引起太多波澜。彭瑜反倒对彭乐的?s?感情生活更关注一点,那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我今天遇到乐乐了,跟一个女孩在一起,但没看清正脸,鬼鬼祟祟的——肯定又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