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张弛从车里下来时,胡可雯也走出了餐厅,这俩人举手投足间都透露了一种常年相恋的默契。窦方嘴巴翘了翘,心想:呵,男人。脸上带着一种不屑的表情。当然这种表情是有意做给张弛看的,实际上她心里酸溜溜的,很是郁闷。“走啊。”她不耐烦地催了声马跃。
“方方,你等一下。”张弛盯着窦方,把二人叫住。这称呼让窦方有些别扭,他俩好的时候,张弛通常也只是对她直呼其名,何况现在她认为彼此已经划清界限了。而张弛的神情就好像吃家常便饭那样自然,他跟胡可雯介绍窦方:“这是我女朋友,窦方。”
胡可雯早不记得窦方了。愕然之下,她目光只在窦方身上停留了一瞬,说声你好,又转向张弛,“餐厅楼上就是宾馆,房间我订好了,你上来坐会吗?”
张弛说不用了,他还有事。
胡可雯笑了笑,朝窦方一偏头,“你俩一起吗?”
“我不跟他一起。”窦方一指马跃,“这是我男朋友,马跃。”
“啊?”
马跃瞠目,窦方径直往前走,把电瓶车推出来,她跨上车,扭头又催马跃,“你走不走?”马跃抓着头发,“呃,你,你带我?”窦方把头扭回去,“不走我走了。”她握着车把手,往前骑了一小段,马跃闷不吭声地小跑过去,跨坐在窦方身后,无处安放地两只手犹豫了一下。窦方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电瓶车载着两人,像子弹一样弹射了出去。
到了小区楼下,窦方把马跃放下来,没精打采地说声再见。马跃笔挺的西服也皱了,他拽过书包,那动作有点磨磨蹭蹭的。窦方皱眉,“你可别误会哈,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
“嗐,我知道。”马跃悻悻的,他背起双肩包,“商量商量,要是潘总真投资,咱们怎么办?”
窦方想了想,老潘批评她土,她不太喜欢这个人,不过有钱拿总是好的。她口风松了点,“那得看他们给多少钱吧?”
“最低肯定五万,也许是二十万,我看他挺感兴趣的。”马跃很盲目乐观,“你觉得,他会给五十万吗?”
“我不知道。”
“他要是真给五十万,别说要当性感主播,就算要我出卖灵魂,我也肯干。”
窦方觉得他在说梦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没人想看你当主播好吗?说正经的,我觉得咱俩应该去他的公司看看,说不定他是什么骗子皮包公司呢?”
“这样好吗?会不会显得咱们对投资人缺乏信任?”
“待价而沽是什么意思懂吗?”另一方面,姓潘的也给了窦方一定的信心。她反而教训起马跃来,“投资是双向的选择,咱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有道理,等我派个人去打探一二。”
窦方心想,马跃的所谓“派个人”,大概率是打扫仓库的清洁大妈,她说:“随便,反正我不去。”跟?s?马跃摆了摆手,推着车子往小区里走。马跃把她叫住,“哎,窦方,”他再次露出那种扭捏的表情,“那什么,我觉得你比那个女的漂亮。”窦方哦一声,马跃又说:“不过你就是学历低点,脾气差点,人也穷点。”窦方才缓和的脸色瞬间又拉下来了,“闭嘴,我这人不接受pua。”马跃摇头, “你就是听不进去好话。”
窦方回过味来,“你以为我是被张弛甩的吧?”
马跃嘴上否认,脸上却不无同情。窦方很恼火,“是我甩的他。”
“那你为什么甩他啊?”马跃对彭乐有种阴暗的嫉妒,因此他使劲地吹捧张弛,“我觉得他人不错,长得行,还有编制,算个妥妥的经济适用男啊。”
“美女的事情你少管。”窦方瞪他一眼,骑上电瓶车头也不回地驶入了小区。回到家,窦方放下包,坐在炕头环顾四周。她看见粉色的毛绒猫坐在罩了蕾丝布的电视机上,它咧起的嘴巴显得对这个拥挤简陋的小房子非常满意。这也是窦方人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独属于自己的家。然后她想到晚上和老潘的见面,窦方对自己的事业又产生了些信心,她不禁畅想起未来,最后她的心思又绕回到张弛身上。
窦方没忍住再次看了一眼手机。对方毫无动静。那家伙肯定生气了。窦方有点后悔之前口不择言,当时的确挺爽,但事后却深感自己的傻逼。她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次日醒来时窦方感觉头昏脑涨,她看到手机里有一条张弛的信息,“中午来一下县公证处。”
窦方回信息:干什么?
对方没有回复。窦方好像突然找到了借口,她一鼓作气,抓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果被粗暴地挂断了。一条信息弹出来:一会说,还有点事。过了一阵,又提醒她:公证处,下午两点。
窦方对公证处毫无经验,她没想明白张弛要干什么。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该不会是想骗她去公证结婚吧?不过有公证结婚这回事吗?还是公证离婚来着?她没有户口本,也结不了婚吧?说老实话,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结婚,就算是跟张弛。不过在一番纠结后,窦方还是出门了。
窦方一路打听到了公证处。这是在政务大楼旁边的一栋小办公室里。窦方一走进去,先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孙江滔。后者正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里,尝试跟电脑后的公证员搭讪,看见窦方,他把背一挺,脸上挂着笑,“就是她。”
看样子孙江滔最近过得不错,穿着衬衫西裤,还打了发油,人显得挺体面。窦方直觉地往后退。孙江滔为了化解尴尬,伸出去的手在头发上故作潇洒地拨弄了一下,说:“方方,你不是想脱离家庭,想独立吗?我们今天就在公证员同志面前把话说清楚,办好手续,从此以后大家一刀两断,互不干涉。你看好不好?”
窦方怀疑孙江滔说这话时,还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这个人一向都很擅长伪装。她拿不准他在耍什么把戏,冷冷地说:“办什么手续?我跟你没什么手续要办。”
“解除收养关系的手续嘛,”孙江滔难得地没有发脾气,他把手里一张纸展示给窦方看,“这是你大姨,哦就是方方的养母,”这话是转头向公证员说的,“养母的委托书,说明她也同意解除关系,一切委托我来办理。你看看这签字和手印,不是假的吧?”
他越殷勤,窦方越怀疑。她脑袋直摇,“我跟你没关系。”转身走出公证处。室内公证员纳闷地问:“你们到底还办不办呢?”孙江滔嘴上说“办、办”,追着窦方出来。他一急就暴露本性,冲着窦方跳脚大骂:“操,你他妈耍我是不是?傻逼玩意。” 这时窦方看见张弛自政务大楼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他小跑两步,到了窦方面前。张弛的突然出现仿佛魔法,聒噪的孙江滔平息了下来,窦方也站在原地不动。
为什么每次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明明昨天她才给了他一个冷酷潇洒的背影。窦方脑子发懵,一双眼睛直盯着他。
“这,还办吗?”孙江滔询问张弛,他为难地指了指窦方,“她不肯。”
窦方明白过来,“是你跟孙江滔约的?”
“他和吴萍都同意,”张弛说。在孙江滔面前,窦方看不出来他是喜是怒。显然两人的思绪不约而同停在了昨晚,张弛观察了一下窦方的脸色,“手续很简单,签个字就生效,不过这种断绝关系都是互相的,你再考虑一下。”
窦方默默点头,又随孙江滔回到公证办公室。在办手续时,她心思还有些乱,直到手里拿了笔,要签字了,窦方才把公证书的内容逐字逐句读了一遍。她此时好像成了学龄前儿童,对于这一切的缘由和后果都似懂非懂,莫名其妙。孙江滔已经急不可耐地盖上了手印,窦方心一横,也在声明上签下名字。
“我现在可以改回原名了吗?”窦方还记得问公证员。
“要改名字,签更名声明。”
“真的能改吗?”
“法律规定,公民享有姓名权。”
“那我要改!我要声明!”
把窦方两个字认真写在更名声明书上,窦方心里这才有点踏实的感觉。她跟工作人员轻声说句谢谢,收好公证书,快步走出办公室,看见张弛还坐在外头的长椅上,他的目光投在窦方脸上,窦方对张弛咧了咧嘴巴,她是想竭力表现得平静一些,所以只说了一句:“我把名字改回窦方了。”
“窦方好听。”张弛也笑了笑,“比较像你。”
窦方啊一声,立即想要找个镜子照,“我脸很方吗?”
“不,是你的人,外圆内方。”
窦方理解这并不是一句夸人的话,但她仍然抑制不住高兴,马上就要去户籍室领取新的身份证。张弛把她拦住了,“我刚才替你看过了,那边已经下班了,明天再来吧。”他从长椅上起身,看着她,“车就停在路边,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