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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是!”

薛玉霄又道:“后勤粮草之事仍然交给凤阁调度。张叶君,你做粮草督运。”

张叶君深深俯身叩首:“谨遵圣命。”

满座衣冠低首悲泣。她们在陛下的这番话中,想起了故去的王丞相,想起她临终前向北高呼——但悲不见九州同,但悲不见,九州同。

薛玉霄没有将这哭声听下去,只是道:“凤阁拟旨,拟好了送给我看。茶要凉了……喝一口吧,你们当中很多人,其实没吃过苦,也并没有忍受过。”

她不再多谈,步出殿内。

……

为准备征伐之事,军府名将倒是轮流过来拜见。薛玉霄挨个见了面,看她们或是直接、或是含蓄的讨要先锋官职,她一概交给李清愁去管。

数个时辰后,薛玉霄回太极宫陪凤君用晚膳。天尚未晚,裴饮雪想要起身布菜,被薛玉霄按坐下来,抓住他的手摸了好一会儿。

裴饮雪任由她抚摸,徐徐反握住,低声道:“我听闻你生气了?”

薛玉霄道:“嗯……倒也不算。只是有些时候,态度若不强硬一点,别人就会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

裴饮雪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生得这样面容温柔,要是不硬邦邦的说话,其他人还觉得你很好欺负呢。”

“是这个道理啊。”薛玉霄轻声慨叹,凑过去问他,“我看起来真的很好欺负?”

裴饮雪盯着她,认真点头。

他的手指抬起,缓慢地抚摸在薛玉霄的面颊上,既是珍存爱重,又是意存怜惜,触摸之间仿佛又千言万语不尽。恰逢日暮斜照,霞光漫过桌案,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屏风上。

薛玉霄再靠近、愈发靠近,让他能碰到自己。在一片描摹眉眼的轻抚中,裴饮雪低声道:“把这个送给你。”

他抽回手,从袖中取出一物。

镶玉错金,锋芒似雪,是那柄价值十万钱的金错刀。

薛玉霄凝望良久,接过此物,先是叹息,随后又笑了笑,说:“好裴郎,怎么还在袖中带刀?”

裴饮雪静静望着他,岑寂少顷,回复道:“虽为利器,却因为陪伴你出生入死,几次远行。我一定要贴身存放才觉得安稳……”

薛玉霄说:“我必携之归还。”

裴饮雪上前抱住她,埋在她怀中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低语道:“妻主,可有归期?”

“待孩子出世。”她说,“生女则名观宙,古往今来为宙。生男则名守真,抱诚守真,恪志不违,你觉得怎么样?”

“……都很好。”他轻轻地道,“出于你的口中,一定都很好。”

他的声音十分清润。

正是这种柔和温润,仿佛能将她的一切都包裹起来。哪怕是薛玉霄这样果决坚定之人,都在一瞬间心神恍惚,眷恋于温柔之乡。她垂下眼帘,心中震颤着泛起一丝将别的怅然,喃喃道:“宫中梅花开了,我折一枝带走……”

“……好,代我请托它,让我能梦见妻主。”

矢交坠兮士争先(1)

夏国王庭。

拓跋婴刚刚收服老可汗留下的部将,她在不久前的战役中反败为胜,将二姐拓跋慈赶出了锡林,回转王都,正式接受成为新可汗的仪式。

王庭内载歌载舞,胡人男子天性更为开放野性,穿着依稀可见的半露衣衫,露着胸膛在宴席中侍奉鲜卑贵族,饮酒取乐,宴席中夏国诸臣交谈。

“谁能想到万众瞩目的二殿下,却惨败于三殿下之手啊!”乌罗兰乞感叹道,“当初三殿下被齐人追至我城下,我还惊诧不已,以为是殿下能力不足,谁想到那齐人猛将出世,杀得人措手不及,这是时运不济之败,原非殿下之过。”

“国主乃先国主最疼爱的女儿,备受宠爱,亲蒙教导,要我说,本就是新任国主之选。只是败了东齐,折损名望,才让内乱横生至此。”另一个大臣道,“这回重整旗鼓,以少胜多,用兵如神,方显露本色!”

“我们就应该趁此机会整合其余部落,组建力量,将那头——”她抬手遥遥指了指南方,“彻底吞下去。”

“这可不敢,你岂不知国主对那位白袍将军十分忌惮,若不能想到万全之策,宁愿不出兵。”乌罗兰乞道,“何况那人已经登基为帝,这样的人成了皇帝……”

当初派去议和的叱云风也在席上,原本埋头吃菜,听到这一句话,忽然冷笑一声,道:“此人不除,定是大夏的祸根灾星。当年在乌罗兰将军的城下,你就该立即联结各部,发兵追逐,一定要杀去徐州取她首级,那一回放走了此人,再要得到如此机会,可就难上加难了!”

乌罗兰乞面色微变。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之间有些火花四溅。坐在上首的拓跋婴见状,举杯庆贺饮酒,引导道:“两位为何只谈不饮,休提国事,只为庆贺大局安定,喝酒,喝!”

两人这才放下成见,共同饮酒。她们两个一个瞧不起对方议和失败、得到的议和条件太过软弱,另一个则认为乌罗兰乞身为将军不能审时度势,保持着倨傲成见,放走了大夏的劲敌,于是颇有微词。

两杯酒下肚,热气弥散。在这个欢庆结彩的冬夜,王庭内的炉火烧得热乎乎地飘着火星子。就在众人觥筹交错之际,外面忽然有一个夏国宫侍快步奔来,她手持粘着羽毛的信件,未经通报,扑通一声拜入宴会内。

众人乍然安静下来。

胡女双膝跪地,脊背匍匐,肩膀颤抖,气息尚且没有喘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夹带着沉重呼吸声地道:“禀大汗……败走忻州的……的……逆贼拓跋慈部,袭击太原,大败……”

拓跋婴登时酒醒。

这句话带着一股寒气,瞬息间从脚底窜到后脑勺。她仿佛芒刺在背,立即起身,撑着桌案问:“还有呢?还有什么?”

胡女答:“二殿下……逆贼拓跋慈被俘。残部损失殆尽,完全没有能成建制逃走的。”

拓跋婴面沉如水,她猛地一拍桌案,缓缓地、木着脸坐回了宝座之上,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有诈!那地方一定有埋伏,薛玉霄的心机深沉至极,绝不能轻易动她眼皮下的东西。”

有人忍不住道:“大汗何必怕她到这个地步!”

“怕?”拓跋婴冷冷道,“兵不厌诈,三思后行!二姐倒是不怕,可她如今正被俘虏,成了阶下之囚,焉能再轻视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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