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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他蹲下身,顺势捡起那颗佛珠。谁料视线一扫,周围还有第二颗、第三颗……

心中犹如被一块重重碾压,血肉模糊的手握着散珠。他起身看向那士兵,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容看得宋珏起了一身冷汗。

“你说,方才有个跟我相貌相似的人,带走了一个姑娘?”

撕裂(修)

沾染泥土的佛珠仍在血渍干涸的指尖流转, 一股眩晕感又用直窜额头。

穆广元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掳走珍娘!

杨晟真将那佛珠攥进掌心,冰冷地眸子直直看向远方。而后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将散珠扔揣进袖中, 起身跃上近旁的马匹,扬尘而去。

宋珏反应过来时只能望尘莫及。如今城内暂时缺不得人,他唤来城楼上的墨七带人跟上。

将近黄昏, 二皇子逼宫叛乱的事已落下帷幕。太子念及手足之情,将二皇子贬为庶人, 永远幽禁于天牢。不过叛乱虽平,京中的店铺巷道却是被战火摧残的千疮百孔, 百姓负伤者不计其数。

宋珏正带着禁卫军收拾残破的街道, 不期却然见宋海珠带着面纱领着一群人过来了。

见那丫头纵情肆意恍若无人的模样, 宋珏心中的火气登时燃起, “你来添何……”

见她带着布匹财帛去了受难最重的洪恩坊, 宋珏斥责的话语登时卡在喉中。洪恩坊是宫城南边的街坊, 二皇子领兵造反时几乎将这里清空毁坏。那些不愿离开的百姓死死护着自家的房宇财帛,却不料被杀红眼的反贼当场屠戮。

如今战火已止, 街坊毁坏参半, 耳边是绵绵不觉得哭号声。面对如此乱象,太子殿下为取得民心自然会施展一些作为。

“……你这般鲁莽,成何体统?”见宋海珠直接将那布匹往裹着藏蓝头布身材干瘦的老叟身上一扔,宋珏登时黑了脸。

宋海珠闻声只是瞪了自己兄长一眼,旋即大步走近那老叟,拾起那布匹往那老叟身上砸。

“老东西,叫你欺负阿婆!”方才她刚来向阳坊分发布匹, 就见这老叟对一年迈体弱的阿婆拳打脚踢。

宋海珠当然不能忍,虽说这些人如今是受了难的苦主, 可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如此欺人太甚。即使需要给他们受害的补偿,那挨她一顿打也无可厚非,毕竟是替阿婆讨回公道。

“大周律法,肆意欺辱老弱孤寡者,杖三十。”深黑的皂靴越来越近,只见那钉钉子一样目光狠狠砸在自己身上,像是把她摁到土里去。

宋海珠当然也不服气,“呵,你少拿这一套压我,你也不看看刚才这老东西将阿婆打成什么样了?”

“大人,大人,草民冤枉啊!”那老叟见宋珏一身兵甲配着长刀,且又将律法挂在嘴边。他小心翼翼回探了眼宋海珠,眯了眯浑浊不清的眼眸,急忙连滚带爬地到了宋珏脚边。

“大人啊,方才那是小人的浑家,她做错了事,小人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哪里有方才那位贵人说的般拳打脚踢?大人可得为小人做主啊。”

“她是小人的浑家,自然事事该以小人为主,受小人管教。若是做错了事连说几句都不成,这……小人也不知何处惹了方才的贵人啊!”老叟指着缩在台阶上呜咽的老妪道。

“你说的是。”宋珏回应着老叟的话,却咬牙切齿怒视着宋海珠。这个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既然奉命为皇室办事,还敢在此肆意妄为当街撒泼打人。宫城脚下,有多少长眼睛盯着她都不知道,活活落了太子殿下的面子,还给整个梁王府丢人。

“给我过来。”他也不讲究,反剪住她的手腕,随手揪起宋海珠的后领就将人提走,也不顾她的挣扎。

见人走了,老叟迅速拾起布匹,恶狠狠地砸向方才那哭泣哽咽的老妪,“你他娘的,若不是你整天尽干那些见血的亏心事,老子这一辈子的心血怎么会被火烧没了,你看看,我的铺子,一把火,全没了!”

“都是你这瞎了鼻子烂了眼的老婆子害的!”

“你当初怎么就没被火烧死在苍台山上!你丫这死东西!”

身后传来婆子隐忍憋屈的号叫声,宋珏突然顿住脚步,回眸望了那老妪一眼。正欲挥拳的老叟不动声色地迅速将半空中的手掌垂下,一脸陪笑地看着宋珏。

要是他没记错,京中地志记载,苍台山起火不过两次,一次是在元嘉六年,天雷引发了山火。另一次是淳化十九年,据说也是天雷起火,那次还将外祖家的别苑烧没了。

元嘉六年是九十多年前,而淳化十九年是二十四年前。宋珏心中一惊,顿住脚步,愣怔片刻。不过恰在此时,宋海珠逮住机会,身躯猛的朝后倾去,顺着他的胳膊弯一塌腰挣脱了他的桎梏。

“哼,你就等着吧,你不是怕被人知道那些不堪回首的事吗?等晚上洛宁妹妹来了府上,我就让她一同看你的笑话,死宋珏!”她说着,还不忘跺脚,接着狠狠地剜着宋珏才算解气。

听她提起韩洛宁,宋珏才倏地想起她许是被穆广元带走了,故而杨晟真才这般急切不顾身体上马追人。

不过凭他多年的经验来看,杨晟真这亲定然是成不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然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却又放心不下杨晟真。

这种撕裂又矛盾的心理一直折磨着他到月上枝头。受灾的百姓都安顿妥当,这才匆匆赶去了杨府。

月色皎洁如水,尽数洒落在院中。竹叶随风摇曳,叶片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交叠的影子倒映在月色的海洋中晃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只听说情况紧急,齐大夫迅速扫了眼扶光院外的竹丛,跟着前面身形高大劲瘦的男子快步进了扶光院。

“公子,齐大夫到了。”墨七禀报完后,径直立在抱厦前守着。

室内灯火通明,四处悬挂着红绸帷幔,更显得温馨柔情,惬意缠绵。听说公子明天就要娶亲了,今天身子突然不适,齐大夫小心翼翼地逡巡了一圈,忍不住替他着急。

只是更为他不解的是,未来的二奶奶……那个姑娘不是一向倾心小穆大夫吗?看着小穆大夫时那眼睛里的光润都能掐出水来,怎么就转头又嫁了二公子?

二公子虽好,可在他看来,这等公卿贵族的媳妇儿没有一个好当的,哪有嫁给医术高明又才能出众的小穆大夫好?

干涸已久的血渍早已被白棉布反复擦过,如今手心儿只有一道皮开肉破的口子,几乎没有尘土和血渍。杨晟真仍旧穿着今早出去的那一身浅绿官袍,坐在书案前的官帽椅上,神情晦暗的用帕子擦拭着手中的墨玉坠子。

他衣衫凌乱,补子上的白鹇上压着一道道褶子,更是有几缕发丝洋洋洒洒的落在身前。齐大夫见状,一时惊愕,旋即又将之压下。入府十多年,二公子少年时就端方儒雅,气质如兰,从未有如今这幅失魂落魄甚至是形容不整的模样来。

杨晟真见齐大夫来了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而后伸出手腕任他把脉,今日他骑马前行,发现中了埋伏,不仅遇到了一群杀手,还险因此些命丧山中。

他抬眸看向窗外,月光的银辉倾洒于漆黑的树干上,映出点点光影。他心中一紧,到现在,他仍未见过珍娘一眼。若无意外,明晚便要成婚,也不知珍娘发现自己被掳,会不会害怕……

“二公子?”方才就喊了他见人没有回应,齐大夫抽回手时又喊了杨晟真。

他旋即回过神来,担忧的眸子又恢复刚进门时的平静深沉,“如何?”

“公子莫非是中了药?有种迷药名唤软筋散,别名也叫蒙汗药。中了药会头昏脑涨,全身无力,严重的话甚至会危及……”

碍于公子明日就要成婚,他还是不忍心说那些咒人似的的丧气话。

“不过也不碍事,公子的症状相对较轻,应是所用不多……明日就是公子的大喜之日……此药的效用差不多六个时辰就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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