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境杀阵中
《未知法则》:绝境杀阵
「嗯,虽然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晚,不过请问有何贵干?」
未曾相识的山路。对我而言,这边比地下街更陌生,我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
山上比较冷这个道理好像没错?不,原本就是无庸置疑的道理,应该怀疑的,是这两个傢伙。穿着黑色休间服的金发假推销员,与穿着西装的假司机。真实身分不明。
计程车停在山路边,他们两人将我带向树林的小径中。这条森林小径,通往一间破旧不堪的小木屋,基本上就是弃置的小路,谁都不会来的遗忘之地。由此可推断,期盼有巡警经过前来问话、帮忙是不可能的。
问我对此作何感想的话……唉。
——差不多是「太好了!」的感觉。
如此一来,我就不会有所顾虑。同样,他们也不会有顾虑。
假设是我,把人带到这种地方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想要杀死对方、第二个是要进行绝对不能被发现的某种交涉。以目前的情况来判断,对方还没有想要杀死我,手枪只是他们以防万一而准备的。
话说回来,弄得到掌心雷、又偽装成推销员的傢伙,应该不会提出什么正派的话题。
「苍玄,初次见面,请叫我提姆就好,他是我的搭档海德。简言之,我们的组织有专门接收你这类人的特殊部门,希望你能够加入。」假推销员提姆拨着自己的金色瀏海,与假司机海德站在森林小径的唯一出路。提姆,这名字挺有外国人的味道,而且他还故意挑染成金发,该说是崇洋媚外吗?
那个海德穿着厚重的羽绒外套,年纪目测比提姆大上不少,到这一秒他都尚未开口过,初步判断是不多话、沉稳的类型。与长话连篇的提姆截然不同,还是说这是性质互补?
呃——那些细碎的细节暂且不管,提姆说的内容才是重点。
关键字,「组织」。
「什么叫简言之?你只是懒得说清楚吧。什么组织?」姑且先丢出问题。
组织。曾想过总有一天会碰上,不过遇上真傢伙时,还是有点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是基金会。」提姆这次意外的没有多话。
「嗯?什么?」口头上应付着,内心正在盘算之后的行动。
衝突恐怕不能避免。
「有问题吗?组织的名字就是『基金会』,」提姆一顿,似乎在慎重选择表达方式,「具体来说是个承包各种委託与从事幕后交易的组织。」我知道。
对于知道真相的我听来,介绍得还真巧妙。提姆所说的「承包委託」与「幕后交易」都只是好听,实际上承包委託指的是只要有足以令基金会接受的报酬,「什么事情都做」不分好与坏,至于会去委託基金会的事情,怎么可能好到哪里去?再谈谈幕后交易,只要是对基金会这个组织有利的幕后交易,与黑道、与大企业家,与谁都可以进行交涉、亦是为了交涉什么都有可能去做。
要委託不违法的乾净事务,其他正派的合法组织或团体都能办到;但是要委託非法的事务,基金会将立刻成为首选。
说的更明白,虽然理论上是个「好的委託会做,不好的委託也做」黑白各半的组织,但其实是个内部全黑的组织。
我与小寒会以那种满溢杀气的方式结识,也是间接因为基金会。但基金会本身应当不清楚我与小寒相遇的事情,只知道「从某天开始,小寒突然与我走得很近」。
「嗯,那为什么看上我?我派不上什么用场吧?我只是一个心智未成熟的年轻人哪,毫无目标与理想的典型大学生呀。」与前面几个我所提出的问题相同,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或多或少猜到了,可是我仍想亲耳听听看。
「因为你自称咒术师。」嗯,提姆续道,「而且,跟叶舒寒走得很近。」不出所料,正中红心。
总体而言,是因为跟小寒走得很近,才会对我有兴趣吧?有种被当作附属品的感觉,不过这也没办法。
「我跟小寒只是单纯关係好」,这样的辩驳对提姆他们并没有意义,连让它出现在我的脑海都是多馀的。
我是咒术师,又与同样能够运用咒术的小寒关係那么好,这不免会让组织產生疑问。是的,小寒自然知道我是咒术师,但我还可以跟那么厉害的小寒建立良好关係,所以我大概不会是什么软弱的傢伙才对。以上,有很高的机率将导致基金会对我產生兴趣。对我產生兴趣后,结果就是如此。
「再说,特别去调查后,发现你的家庭……好啦好啦,不要瞪我啦,总之就是那样。我们知道你的身世。」提姆说到中途,被我冷冷一瞪,于是识相地撤回会令我极度不悦的内容。
家庭、身世。这两者都被掌握了,嗯——真讨厌啊,那是连我自己都不想回忆的哪。若是他继续说下去,我可能就已拉开死战的帷幕了吧。
「同意,或是拒绝?」这时,海德打破从他开始到现在的沉默,「我们收到的命令,仅是将你拉入基金会。」简单明瞭。这份言语的简洁,与某个富有外国气息的傢伙不同。
海德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只与我相关,单单只和我这个存在有所关联,与小寒的一切没有半点关係的意思。
……没关係?怎么可能。如果我同意,我就会瞬间成为小寒的敌人。
「太多事情都不清不楚的,而且口头上同意有用吗?」我假装犹豫不决。这是拖延战术,不过不管如何拖延,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躲不过,那就只能正面迎击。
「同意?或是,拒绝?」海德加重语气,目光如炬、咄咄逼人。
「……同意,」我慢悠悠地说,「我郑重拒绝『同意』这个选项。」
——与此同时。
——事件加速。
「碰!」
这是,枪响。
在我拒绝的剎那,海德毫不犹豫地举枪、定格瞄准,那个动作迅速且准确,没有半点多馀或拖泥带水,紧接着确实地扣下扳机!
于是,枪响。
若在他射击时才打算闪避,是绝对躲不过子弹的。
但是,我业已成功避开了这发意图取我性命的子弹。
在枪响前,我便朝旁滚去,顺势抄起草堆中的一粒石子,并将咒力带入其中,让石子随着手劲甩出,向着海德持枪的手腕直直射去!
「咕啊……!」彷彿听见手腕的骨骼碎裂的幻听,那发挟带咒力的石子力道之强,直直打得海德抓不住那把漆黑的手枪,并在强制撞开海德的手腕后,一直线嵌入后方的树干。
至于我自然不可能浪费这个时机,或者说提姆也已经展开了行动!
颼!
电光石火间,我掠至海德身旁,从风衣内抽出一把白色的刀刃架在海德的颈部;而提姆也已在我掠到海德身边的那一瞬间举枪瞄准我。
「放开他!」「放下枪!」
提姆与我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
沙。被我打落的那把手枪,这才落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换句话说,前面那一串动作,都是在手枪落地前一口气完成的。
我手上有人质,白色的刀刃架着身分沦为人质的海德。提姆手上有枪,瞄准着我这个方向,但若他敢开枪,必然也会射穿被我挟持在前的海德。
这是再典型不过的僵局。
我暗中松出一大口气。运气不好的话,连一开始的子弹都闪不过去,幸好我在出口拒绝时早有料想到这个状况,所以在我拒绝的同时,老早便决定在拒绝后就直接向旁边弹去。如果向旁边弹开后他们还没有开枪,照样是像这样迅速挟持住其中一个人。
他们是内行人、是专家,所以把我预设成外行人而大意了。
这个互相牵制的僵局,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场僵局,属于几句话就能打破的类型。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句话之内,得让心脏好好休息。为了「几句话」之后的重头戏充电。此外,照我方才将咒力导入石子,引发超群破坏力的这点来看,其实把咒力说是内力也没有错,称之魔力亦无可反驳,总归就是运用未知法则的特殊力量,称呼本身的意义并不大。
「快放开他,不然就杀了你!别想试探我!」提姆怒吼,掌心雷的枪口指着我与海德。
「少骗人了,放开他之后,你照样会开枪。」我淡淡地回答,在表面形成冷静的假象。
「提姆,不用管……咕!」海德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立刻施加刀子对他的压力,藉此封住他那自告奋勇的嘴巴。搞得我像是反派一样……
「给我放开!你再不放开他,我就把你跟他一起打穿!听得懂吗?搭档再找就有,但你的命只有一条!」提姆怒目而视,激动得宛如随时会开枪。
「随你喜欢,如果为了区区一个目标可以捨弃长期合作的搭档,那就儘管开枪吧。你的搭档只有一个。」我从容地应答,透过镇定假装处于优势。
「放手!你的命,只有一条!懂?」提姆的嘴角猛地抽搐,那幅表情活像索命厉鬼。
「懂。但你的搭档,也只有一个。」我故意在海德的脖子上以刀锋製造鲜艳的血珠。
掌心雷的子弹不可能一次同时贯穿海德与我,这代表如果他不打算杀海德,就要等我放开海德以后才能开枪。
如此一来,这场僵局差不多就要崩毁了。
关键在于,提姆是否会真的连续开枪,将我与海德射成蜂窝,又或者他会拋下手枪,让我放开海德。如果要衡量的话,我只不过是他人生之中,无数任务的其中一个平庸目标。相对的,海德是与他共同执行无数任务的重要搭档。
「哼……哈!哈哈!」提姆忽然笑了,「干得好,苍玄,你干得太好了!」随后将掌心雷随手一扔。
在掌心雷被甩到无法马上捡起的距离时,总算又赌赢一个步骤。
「好,我这就放人。」我可是很守信用的,我将架在海德脖子上的白色刀刃稍稍移开……
迅速抽开白色刀刃,在海德还没来得及逃开我身边之际,我便将刀锋向下一转,「唰!」狠狠切开海德的大腿。喂喂,这样子怎么看都是我变成坏人了呀!
也罢,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呜啊啊啊啊啊!」鲜血争先恐后地从海德的大腿涌出。那一刀,我切得非常深,海德发出媲美畜牲哀嚎的破音惨叫,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彷彿在学习甲虫的幼虫般缩成一团,暂时失去行动力。
没有半点迷惘地伤人。
「苍玄!」见状,提姆怒叱。
「嗯?我按照约定放人了啊。」只不过放人之后多补了阿德一刀,我一面耸肩,一面将之前海德落下的手枪踢到更远的后方。
若问我为何不捡起那把手枪来对付提姆的话,那是因为我不容许自己用手枪对着手无寸铁的人。开玩笑的,我只会说我不想因为这种方式杀人而被判刑。
我有我的做法,对那个「不会遭到法律制裁」的做法而言,枪械是多馀的。
「既然难得我们都能够运用咒力,那就用咒力来处理嘛,真是的。」我将白色刀刃上的血跡用风衣内的衬衫擦乾净,并仔细确认刀锋上没有残留海德的血。
我手上这把白色长刀除了刀身纹路,它的样子与大马士革刀如出一辙,刀身约有一条手臂的长度,整把都是纯白色的,异常锋利与坚固。整把刀并没有护手,护手是防止砍杀后的血水流至握柄,造成握柄湿滑、握不稳,但我这把刀并不需要那样的防护措施。
「哈!我正想这么做,所以才会扔下掌心雷的。」提姆将视线集中在我的白色长刀上,「你手上那把一体成形的白色怪刀,就是你特殊咒术的一部分吧?」
「嗯,眼光不错。」我握着白色长刀,刀刃上的银色纹路是由几何图形交叠构成的,既复杂又神祕。
瀰漫杀气的重头戏才正要开始。
现在起,只能全凭真本事,再无任何计谋能避开死斗。
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提姆使用能力未知的特殊咒术前解决他。
「……嗯?」我瞥见提姆在袖底的双手,戴上了黑色的拳刃,拳刃的长度有如短刀般。
嗯、嗯嗯,扣除大剌剌向四面八方扩展的杀气,也已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明显的咒力流动。
「苍玄,你是胜不过他的……」这时,在后面缩着的海德以虚弱嘶哑的音调说道,「他在基金会中资歷算浅,但短期内便被赋予『虐杀师』的称号……」
「是吗。」为了公平起见、以防万一,我瞄了一眼提姆示意,提姆也顿时明白我想干嘛,于是带着充满自信的笑容点了点头。
得到提姆的清场同意后,我转过身,「不好意思,你滚远点。」一脚把不能行动的海德像破布一样踢到与手枪位置反方向的树林中,这次海德只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我这脚造成的伤害可不比切开大腿那刀低多少,他的肋骨少说断了两根。再随手捡起数粒碎石,将咒力灌注其中,将那些碎石像散弹枪一样射向阿德与提姆拋下的两把枪械,「啪!」两把枪的枪管顿时被打弯,失去击发子弹的功能。
场地净空完毕。
我与提姆的互相屠杀,会影响周围到什么规模我无法预估。但是如果中途海德冷不防地插手,又或者我们其中一人在陷入劣势时,变成去抢地上的枪决胜负就会显得很没意思,故清场这个动作是很重要的。
而且是对我有利的清场,一来可以不用提防海德偷袭,二来如果演变成抢手枪,我就算抢到也不太会用。提姆不是智商有问题的人,从他当初挟持我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思慎密,只是他很自负,他有自信可以透过自己的「咒术」击溃我。
可能是「虐杀师」这个称号给提姆无比的自信吧!儘管不知道被基金会赋予称号是何等光荣的事情,然而受到重伤的海德都忍不住插嘴,我想至少是值得说出来听的。
所以、于是、因而,再来、接着,对我的心脏绝对会有负面影响,彻头彻尾过于激烈的下一幕,正式拉开。
?
某座我所不知名的山路上,遭人遗忘已久的树林小径深处,破旧的小木屋前。为了洗清误会,先说好,因为我是被挟持过来的,所以连这里是台湾的哪个角落都不清楚,绝对不是因为我是路痴而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两把在树林中静静躺着、被打弯的两把手枪,与一名奄奄一息、在树林内捲成一团的基金会成员海德。
最后,自称「咒术师」的苍玄,也就是我,正面对着基金会给予「虐杀师」这个称号的提姆。
石头铺成的森林小径最深处,我在破旧的小木屋前,我的后路被小木屋阻断,前方是自信满满、杀气腾腾的提姆,左右两边则是茂密的树林……附带伤兵海德与两把损坏的手枪作为不和谐的背景,脚下踏着的是满地无人打扫的落叶与杂草。
除非我能在地上鑽洞、学土拨鼠挖地道来逃出这场灾祸,否则就只能与「虐杀师」提姆正面死拚咒术。
对手是基金会的「成员」,而不是基金会的「杂鱼」。
对手可能经过真正的专业训练与拥有大量的经验,而我有的仅仅是自学的招式与个位数字的经验。
光凭情报上即可推断这次正面衝突的结果。理论上,我必输、没道理赢、绝对会死、搞不好还伤不到提姆半根寒毛。
但是,实战又岂是这种理论能够分析出结果的?
扁平的落叶轻盈飘下,然后被冷冽的寒风吹得飞过我与提姆之间。
至少,我不那样认为。
我会证明,这种情报分析出的「理论」是没有任何意义、不堪一击的。
像家庭那次、像小寒那次,这一次,我也要粉碎那预定死亡的未来!
仅仅半个瞬间的视线、极小区域的视野被那片落下的扁叶遮蔽。
动与静的分水岭,就因那片落叶划了开来。
「唰!」
我与提姆,同时将咒力缠绕于双脚,充满爆发力地掠出!
树林小径中,突兀地一声清响,白色长刀与提姆的黑色拳刃,硬生生地交叠、撞击!不过,弹指间提姆的黑色拳刃便将白色长刀向一旁卸去,「唔!」果然不愧是打打杀杀的老前辈啊!刀刃被顺势卸力,连带也令我重心一偏,提姆怎可能放过这绝佳的机会,或者说他在卸开我的刀刃之际,左手的拳刃便已同时挥来!
被拳刃打到,可不是「哎唷,好痛喔!」就能了事的等级,别说被打到,连被削到都会陷入「啊啊啊啊啊啊!」这种只能重复同一个单字的失智境界。
撕裂空气的拳刃击来,我咬紧牙关,此刻不是能瞻前顾后的场面了,索性顺着失去平衡的力道整个人朝旁一倒,打来的拳刃从上方擦过我的风衣,勉强算合格的闪避。
更加不利。当前的势态是我被迫向后倒到地面上,提姆可没有天真到会放过这机会,他将咒力包裹于右腿,狠狠向我的侧腹踢来!
「嘖!」向后翻去,仍躲不开那腿,我在判断出无法回避的顷刻间,驱动咒力,捨身将白色长刀挥向提姆踢来的右腿!